《狐媚叢談》明 憑虛子

《狐媚叢談》明 憑虛子,第1張

說狐

狐,妖獸,鬼所乘也。其狀銳口而大尾,說者以為古先婬婦所化,其名曰紫,其怪多自稱「阿紫」,善為媚惑人,故稱狐媚。聞為媚者,以小口器盛肉,置之狐所常處,狐見肉,欲之,爪不能入,徊徃不捨,涎皆入器中,取以為媚藥。蓋妖祥之禽,故古有以篝火狐鳴以惑眾者。

狐色赤。《詩》曰:「莫赤匪狐,莫黑匪烏。」言其上下並為威虐,莫適擇也。今狐所在,烏輙羣而噪之,蓋皆妖祥之禽之所佔也。師曠以為東方有鳥,文身硃足,憎鳥而愛狐。然則狐可愛,鳥可惡,今竝為威虐,則莫適求憎愛之正矣。

狐既婬媚之物,故詩人以此比齊襄求妃偶南山之上,綏綏然其行,人皆惡之。詩人之義,寓物以顯其人。雄狐者,君子之象也。春鞦秦穆公伐晉,筮之吉,曰獲其雄狐,釋者曰:「夫狐蠱,必其君也。」既而獲晉惠公。詩人但言齊子之歸,而說者知其為齊襄公而來,蓋亦以此。

狐性善疑。方氷郃時,狐聽氷下,水無聲迺行,人每則之,皆須狐之己行迺渡。《易·未濟》稱:「小狐汔濟,濡其尾。」蓋狐小尾大,則有未濟之象,以之為戒。亦狐是執心不定者,故《春鞦外傳》曰:「狐埋之,狐搰之。」是以無成功,既自埋藏之又自搰發,皆執心不定之貌。

又漢燉煌郡杜林以為,古瓜州顏師古曰:「既《春鞦》傳,允性之戎,居於瓜州者也,今猶山。大瓜長者,狐入瓜中食之,首尾不出。」《說文》雲:「狐有三德,其色中和,小前大,死則丘首。」《琯子》雲:「代出狐白之皮。狐應陰陽之變,六月而一見。九尾狐,文王得之,東夷歸焉。 」

《埤雅》曰:「狐,神獸也。鬼所乘之。有三德,其色中和,小前大後,死則丘首。狐性好疑,貈性好睡,又皆藏獸。故狐貉之厚以居,而蠟祭息民以狐裘也。《素問》曰:『其主狐貉變化,不藏終南。』《一章》曰:『錦衣狐裘。』《二章》曰:『黻衣繡裳,錦衣狐裘,言燕服也。黻衣繡裳,言祭服也。』《爾雅》曰:『袞,黻也。』袞衣謂之黻衣,猶袞冕謂之黻冕也。襄公能取周地,始為諸侯,受顯服,故是詩卒章言袞衣,袞衣即序,所謂顯服。

舊說狐有媚珠,又曰狐禮北鬭而靈善變化。其為物妖婬,故《詩》又以刺惡,所謂雄狐綏綏是也。雄狐,說者以為牡狐,非是,宜讀如狐不二雄之雄。雄狐,君之象也。又曰:『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在彼淇厲,在彼淇側。』言狐之為物,在山者也。今反在淇梁、淇厲、淇側,則失其常居矣。雖失其常居,然猶不失其常匹。衛之男女失時,喪其妃耦,則曾反狐之不若也。

《易》曰:『小狐汔濟,濡其尾。』小者,材不足也。狐者,志不果也。材不足,志不果,是以幾濟而有濡尾之難。故《彖》曰:『不續,終也。』亦其尾重善濡溺,故《易》正以為象。《裡語》曰:『狐欲渡河,無如尾何?』是也。

《禮》曰:『君衣狐白裘,錦衣以禓之。』不曰白狐裘而曰衣狐白者,蓋天下無粹白狐而有粹白之裘者,掇之衆白也。故《傳》曰:『良裘非一狐之腋。』顔師古曰:『狐白,謂狐腋下之皮,其毛純白,集以為裘,輕柔難得,故貴也。』《琯子》曰:『狐白應隂陽之變,六月而一見,然則白狐蓋有之矣,非常有也。』

《說文》曰:『狐從孤省,狐性疑,疑則不可以郃類,故從孤省也。』犬性獨,狐性孤,羊性羣,鹿性麗。《說文》曰:『鹿之性,見食急,則必旅行。』麗,旅行也。《詩》曰:『儦儦俟俟,或羣或友。』則以鹿性旅行,故趨則儦儦行,則俟俟也。

《毛詩傳》雲:『獸三曰羣,二曰友。』《類從》曰:『粲燕識戊巳不銜泥,狐潛上氷不越度。』《阡陌》又曰:『狐狼知虛實,虎豹識衝破。』蓋狐即孤也,狐狼摶物皆以虛撃。孤,狐從孤省,又或以此故也,音衚疑詞也。」

舊說江南無野狐,江北無鷓鴣。

世說雲,狐能魅人。

狐,神獸也。五十歲能變化為婦人,百歲為美女,為神巫,或為丈夫,與女人交接。能知千裡外事。善蠱魅,使人迷惑失智。千歲即與天通,為天狐。

九尾狐者,其狀赤色,四足九尾。出青丘之國。音如嬰兒。食者令人不逢妖邪之氣,蠱毒之類。

狐夜擊尾火出。將為怪,必戴髑髏拜北鬭,髑髏不墜,則化為人。

道術中有天狐別行法,言天狐九尾金色,役於日月宮,有符有醮日,可洞達陰陽。

蜀中彭漢邛蜀絕無狐,唯山郡往往而有,裡人號為野犬。更有黃腰,尾長頭黑,腰間焦黃,或於村落鳴,則有不祥事。

《易》曰:「田獲三狐,得黃矢。」注雲:「餘三陰,即三狐之象也。亦為去邪媚而得中直之象。」

明少遐曰:「狐性多疑,鼬性多豫。」

《竹書》曰:「栢杼子征於東海,及三壽,得一狐,九尾。」

《戰國策》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噉我。天帝令我長百獸,子若食我,是逆天帝之命。子以我為不信,我為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見其能無走乎?』虎以為然,隨狐而行。百獸見皆走。虎不知獸之畏己,反以為畏狐也。」

《廣雅》曰:「一種,麪白而尾似牛,故名玉麪狐狸,又名牛尾,專食百果。」

梟狐不神,天與之昏。

長慶中舉人歌曰:「欲入舉場,先問蘇張。蘇張猶可,三楊殺我。」故輦下謂三楊為「通天狐」。

《封徳彜賛》:妖禽㜸狐,當晝則伏。

玄宗貴妃楊氏傳韓虢,每入謁,並驅道中,從監侍姆百餘騎,炬密如晝,靚籹盈裡,不施幃障,時人謂之雄狐。

武後悅張昌宗,桓彥範劾免,楊再思謂為有功復官,天下自此貴彥範,賤再思。戴令言賦「兩腳狐」以譏之。

諺雲:「狐曏窟嗥,不祥,以忘本也。」

《唐會要》贊普臨陣奔北者,懸狐尾於首,以表其狐之性怯。

《楚辭》曰:「封狐千裡。」大狐健走千裡也。

《文選》雲:「狐兔窟於殿傍。」

《春鞦潛潭巴》:「白狐至,國民利。」

《北鬭感儀》:「南海輸以文狐。」

《說苑》:「臣未見稷狐見攻。」

駱賓王檄:「蛾眉不肯讓人,狐媚偏能惑主。」

《韓詩外傳》:「狐,水神也。」

李華《鶚執狐記》:某嘗目異鳥擊豐狐於中野,雙睛燿宿,六翮垂雲,迅若電馳,厲若霜殺,吻決肝腦,爪刳腎腸,昂藏自雄,倏欻而逝。問名與耕者,對曰:「此黃金鶚,其何快哉?」因讓之曰:「仁人秉心,哀矜不暇,何樂之有?」曰:「是狐也,為患大矣。震驚我姻族,撓亂我閭裡,喜逃徐子之盧,不畏申生之矢。皇祗或者其惡貫盈,而以鶚誅之。」予非斯禽之快也,而誰為悲?夫高位疾僨,厚味臘毒,遵道敢盛,或罹諸殃。況假威為孽,能不速禍?在位者當灑濯其心,祅除兇意,惡是務去,福其大來。不然,有甚於狐之害人,庸忸於鶚之能爾。

蘇子美《獵狐篇》:老狐宅城隅,涵養體豐大,不知窟穴處,草木但掩藹。鞦食承露珠,夏飲灌園派,暮夜出捨傍,雞畜遭橫害。晩登埤堄塢,呼吸召百怪,或為嬰兒啼,或變豔婦態。不知㡬十年,出處頗安泰,古語比社鼠,蓋亦有恃賴。邑中年少兒,耽獵若沈瘵,逺郊盡雉兔,近水纖鱗介。養犬號青鶻,逐獸馳不再,勇聞比老狐,取必將自快。縱犬索幽䆳,張人作疆界,玆時頗窘急,迸出赤電駭。羣小助呼嗥,奔馳數顛沛,所曏不能入,有類狼失狽。鉤牙咋巨顙,髓血相濡沫,喘叫遂死戾,爭觀若期㑹。何暇正首丘,腥臊滿蒿艾,數穴相穿通,城堞㡬隳壊。久矣縱兇妖,一旦果禍敗,皮為塌上藉,肉作盤中膾。觀此為之吟,書以為警戒。

【一卷】

青狐代舜濬井

虞舜,瞽子也。母曰握登。母死,瞽娶繼室,生象。帝堯釐降二女於溈汭,嬪於虞。父頑,母嚚,象傲,尅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瞽欲殺舜,偕象謀捐階焚廩。舜扶兩笠下,得不死。瞽復使濬井,思以土掩之。舜與二女惶惶無計,庸入不生,庸[⿺辶羊]不孝,號泣呼天帝。帝憫之,降一青狐代舜濬井。狐為土掩,象遂自喜得二女也。遙聞琴聲,心益娛悅,入宮登牀。舜匿帷中,鼓琴自若。象頳麪悲號,慰得生舜,舜怡怡然不知己之生也。無時仇怨。

白狐九尾

禹季三十未娶,行塗山,有白狐九尾化為塗山氏女,名曰憍,造禹。塗山人歌曰:「緌緌白狐,九尾龐龐,成子家室,迺都攸昌。」禹遂娶之,生子啓。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禹弗子,惟荒度土功。九季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庶績惟熙,塗山氏之力也。

狐變妲己

冀侯蘇護有女名妲己,季十七歲,姿色絕世,繡工音樂無不通曉。紂命取入掖庭。護送妲己至恩州舘驛安歇,本驛首領告曰:「此驛幽僻,婬邪所聚之地,往來遊宦被魅者多,賢侯不宜安寢於內。」護叱曰:「吾送後妃入朝,天子有詔在此,何魅之有?」即令妲己寢於正堂,數十婢妾,各持短劍,衛榻之左右,燃燭焚香,親封其戶。戶外又令壯士,持利器,互相替換,巡綽不息。

將及夜半,忽有一陣怪風從戶隙而入中堂。婢妾有不臥者,見一九尾狐狸,金毛粉麪,遊近榻前。其妾揮劍斬之,忽然燈燭俱滅,其妾先被魅死。狐狸盡吸妲己精血,絕其魂魄,脫其軀殼而臥於帳中。

殆及天明,護啓戶來問夜間動靜,眾妾告曰:「一夜寒風滅燭,邪氣襲人。然窗扉戶牗不動如故。」護怪之,令壯士巡搜驛內前後,果見一妾被魅死於後庭青草池邊。護大驚,遂不少畱,即發車馬起程,然不知妲己早被狐狸所魅耳。

車馬行至朝歌,先進表章。紂覽罷,宣妲己入朝,見其儀容妖艷,花貌絕群,不勝歡忭,曰:「此女足贖前罪。」遂寵幸異常,恣意婬樂,畧無忌憚,或殺諫臣,或戮宮女,或斮人脛,或剖孕婦。妲己日伴遊賞,夜則露其本相,吸取死人精血,其貌益妍。

一日,紂宴羣臣於瓊林苑,忽見一狐隱於牡丹叢下。紂王急令飛廉射之,飛廉曰:「但放金籠雕鳥,足可逐之。」紂即令開籠放鵰,狐被爪破麪,遁匿沉香架後,不見蹤跡。令武士掘而搜之,但見一大土窟,堆積骸骨無數,狐不見矣。

紂宴罷,入宮見妲己,兩腮俱破,以花葉貼之,迺問其故。妲己笑曰:「早被白鶯児抓破耳。」紂亦信之,不知其在牡丹花下為鵰児所摶也。自是,妲己之形夜夜出入宮庭,宦官嬪禦多有看見,城中謠言不止。

司空商容切諫忤旨,出為庶人。後武王伐紂,紂自焚而死。妲己在摘星樓欲化形遠遁,被殷郊扼住,縛至太公帳前。太公臨場數罪,命斬之。行刑者悅其花貌,不忍下手。太公怒斬行刑者,凡三易,皆然。太公曰:「妲己迺妖狐也,不現其形,終足惑人。」迺以照魔鏡照之,現其本形,殷郊遂手起斧落,斬為兩段。

周文王得青狐

周文王拘羑裡,散宜生詣塗山,得青狐以獻紂,免西伯之難。

漢廣川王㦸傷白狐

漢廣川王好發塚。發欒書塚,其棺柩盟器,悉毀爛無餘。唯有一白狐,見人驚走,左右逐之,不得,戟傷其左足。是夕,王夢一丈夫,鬚眉盡白,來謂王曰:「何故傷吾左足?」以杖叩王左足。王覺,腫痛,因生瘡,至死不瘥。

郅伯夷殺狐

汝南汝陽西門亭有鬼魅,賓客宿止,有死亡,其厲猒者皆亡髮失精。北部督郵西平郅伯夷,季三十所,大有才決,長沙太守郅若章孫也。日晡時到亭,勑前導入。錄事掾白:「今尚早,可至前亭。」曰:「欲作文書,便畱。」吏卒惶怖,言當解去。傳雲:「督郵欲於樓上觀望,亟掃除。」須臾便上。

未冥,樓鐙、階下復有火。勑:「我思道,不可見火,滅去。」吏知必有變,當用赴照,但藏置壺中耳。既冥,整服坐誦《六甲》、《孝經》、《易本》訖,臥。有頃,更轉東首,以挐巾結兩足幘冠之,密拔劍解帶。

夜半時,有正黑者四五尺,稍高,走至柱屋,因覆伯夷。持被掩足,跣脫幾失,再三,徐以劍帶擊魅腳,呼下火上照視,老狸正赤,畧無衣毛,持下燒殺。明旦發樓屋,得所髡人髮百餘結,因從此絕。伯夷舉孝廉,益陽長。

靈孝呼阿紫

後漢建安中,沛國郡陳羨為西海都尉,其部曲王靈孝無故逃去。羨欲殺之。居無何,孝復逃走。羨久不見,囚其婦,婦以實對。羨曰:「是必魅將去,當求之。」

因將步騎數十,領獵犬,周鏇於城外求索。果見孝於空塚中。聞人犬聲,怪避。羨使人扶以歸,其形頗象狐矣。畧不復與人相應,但啼呼「阿紫。」阿紫,雌狐字也。

後十餘日,迺稍稍了寤。雲:「狐始來時,於屋曲角雞棲間,作好婦形,自稱阿紫,招我。如此非一。忽然便隨去,即為妻,暮輒與共還其家。遇狗不覺,雲樂無比也。」

琯輅擊狐

魏琯輅常夜見一小物,狀如獸,手持火,口吹之,將爇捨宇。輅命門生舉刀奮擊,斷腰,視之,狐也。自此裡中無火。

樂廣殺狐

樂廣,字彥輔,惠帝時為河南尹。官捨多妖怪,前尹皆不敢處正堂,廣居之不疑。嘗外戶自閉,左右皆驚,廣獨自若。顧見墻有孔,使人掘墻,得狐狸,殺之,其怪遂絕。

老狐帶絳繒香囊

晉習鑿齒,為桓溫主簿。從溫出獵時,大雪於臨江城西,見草雪下氣出。覺有物,射之,應弦死。往取之,迺老雄狐,腳下帶絳繒香囊。

華表照狐

張華為司空。於時,燕昭王墓前有一狐狸化為書生,欲詣張公。過問墓前華表曰:「以我才貌,可得見司空耶?」華表曰:「子之妙解,無為不可。但張公制度,恐難籠絡。出必遇辱,殆不得返。非但喪子千年之質,亦當深誤老表。」狐不從,遂詣華。

華見其風流雅重,於是論及文章,聲實華未嘗勝。次復商畧三史,探貫百氏包十聖,洞三才,華無不應聲屈滯。迺歎曰:「明公當尊賢容眾,嘉善矜不能,奈何憎人學問?墨子兼愛,其若是耶?」言卒便退。華已使人防門。不得出,既而又問華曰:「公門置甲兵闌騎,當是疑僕也。恐天下之人卷舌而不談,智謀之士望門而不進。深為明公惜之。」華不答,而使人防禦甚嚴。

豐城人雷煥,博物士也,謂華曰:「聞魅鬼忌狗,所別數百季物耳。千季老精,不復能別,惟千季枯木,照之則形見。昭王墓前華表已當千季。」使人伐之至。聞華表言:「老狐不自知,果誤我事!」於華表穴中,得青衣小児,長二尺餘,使還未至洛陽而變成枯木,遂燃以照之書生,迺是一狐狸。茂先歎曰:「此二物不值我,千季不復可得。」

狐字伯裘

酒泉郡,每太守到官,無幾輒死。後有渤海陳斐見授此郡,憂愁不樂,將行,蔔吉兇者曰:「遠諸侯,放伯裘。能解此,則無憂。」斐不解此語,蔔者曰:「君去,自當解之。」

斐既到官,侍醫有張侯,直醫有王侯,卒有史侯、董侯。斐心悟曰:「此謂諸侯。」迺遠之。即臥思「放伯裘」之義,不知何謂。夜半後,有物來斐被上,便以被冒取之,物跳踉,訇訇作聲。外人聞,持火入,欲殺之。

魅迺言曰:「我實無惡意,但府君能赦我,當深報君耳。」斐曰:「汝為何物,而忽乾犯太守?」魅曰:「我千歲狐也,今字伯裘有年矣。府君有急難,若呼我字,當自解。」斐迺喜曰:「真『放伯裘』之義也。」即便放之。忽然有光,赤如電,從戶出。

明日夜,有擊戶者,斐曰:「誰?」曰:「伯裘也。」問:「來何為?」答曰:「白事。北界有賊也。」斐驗之,果然。每事先以語,斐無毫髮之差,而鹹曰:「聖府君。」月餘,主簿李音私通斐侍婢,既而懼為伯裘所白,遂與諸侯謀殺斐。伺傍無人,便使諸侯入格殺之。

斐惶怖,大呼:「伯裘救我!」即有物如曳一疋絳,剨然作聲。音侯伏地失魂,迺縛取。考詢之,皆服,雲:「斐未到官,音已懼失禮,與諸侯謀殺斐。會諸侯見斥,事不成。」裴即殺音等。伯裘迺謝曰:「未及白音奸情,迺為府君所召。雖傚微力,猶用慚惶。」後月餘,與斐辭曰:「今後當上天,不得復與府君相往來也。」遂去不見。

狐截孫巖髮

後魏有挽歌者孫巖,取妻三年,妻不脫衣而臥。巖私怪之,伺其睡,陰解其衣,有尾長三尺,似狐尾,巖懼而出之。甫去,將刀截巖髮而走,鄰人逐之,變成一狐,追之不得。其後京邑被截髮者,一百三十餘人。初變為婦人,衣服淨粧,行於道路,人見而悅之,近者被截髮。當時婦人著綵衣者,人指為狐魅。

狐當門嗥

夏侯藻母病睏,詣淳於智蔔,有一狐當門曏之嗥叫。藻愕懼,遂馳詣智。智曰:「禍甚急,君速歸,在嗥處拊心啼哭,令家人驚怪,大小畢出,一人不出,啼哭勿休,然後其禍僅可救也。」藻如之,母亦扶病而出。家人既集,堂屋五間拉然而崩。

衚道洽死不見屍

衚道洽,自雲廣陵人,好音樂、醫術之事,體有臊氣,恒以名香自防,惟忌猛犬。自審死日,戒子弟曰:「氣絕便殯,勿令狗見我屍也。」死於山陽,殮畢,覺棺空,即開看,不見屍體,峕人以為狐也。

武平狐媚

北齊後主武平中,朔州府門,無故有小児腳跡,及擁土為城雉之狀。察之迺狐媚。是歲。安南起兵於北朔。

宋大賢殺狐

隋南陽西郊有一亭,人不可止,止則有禍。邑人宋大賢以正道自處,嘗宿亭樓,夜坐鼓琴,忽有鬼來登梯,與大賢語,矃目磋齒,形貌可惡。大賢鼓琴如故,鬼迺去,於市中取死人頭來,還語大賢曰:「寧可少睡耶?」因以死人頭投大賢前。大賢曰:「甚佳!我暮臥無枕,正欲得此。」鬼復去,良久迺還,曰:「寧可共手搏耶?」大賢曰:「善!」語未竟,在前,大賢便逆捉其腰。鬼但急言死,大賢遂殺之。明日視之,迺老狐也。自是亭捨更無妖怪。

崔參軍治狐

唐太宗以美人賜趙國公長孫無忌,有殊寵。忽遇狐媚,其狐自稱王八,身長八尺餘,恒在美人所。美人見無忌,輒持長刀斫刺。

太宗聞其事,詔諸術士,前後數四,不能卻。後術者言:「相州崔參軍能瘉此疾。」始崔在州,恒謂其僚雲:「詔書見召,不日當至。」數日敕至,崔便上道。王八泣謂美人曰:「崔參軍不久將至,為之奈何?」其發後止宿之處,輒具以白。及崔將達京師,狐便遁去。

既至,敕詣無忌家。時太宗亦幸其第。崔設案幾,坐書一符,太宗與無忌俱在其後。頃之,宅內井竈門廁十二辰等數十輩,或長或短,狀貌奇怪,悉至庭下。崔問曰:「諸君等為貴官家神,職任不小,何故令媚狐入宅?」神等前白雲:「是天狐,力不能制,非受賂也。」崔令捉狐,去,少頃復來,各著刀箭,雲:「適已苦戰,被傷,終不可得。」言畢散去。

崔又書飛一符,天地忽爾昏暝,帝及無忌懼而入室。俄聞虛空有兵馬聲。須臾,見五人,各長數丈,來詣崔所,行列致敬。崔迺下階,小屈膝,尋呼帝及無忌,出拜庭中,諸神立視而已。崔雲:「相公家有媚狐,敢煩執事取之。」諸神敬諾,遂各散去。帝問:「何神?」崔雲:「五嶽神也。」

又聞兵馬聲,迺纏一狐墜砌下。無忌不勝憤恚,遂以長劍斫之。狐初不驚,崔雲:「此已神通,擊之無益,自取睏耳。」迺判雲:「肆行姦私,神道所殛,量決五下。」狐便乞命。崔取東引桃枝決之,血流滿地。無忌不以為快,但恨杖少。崔雲:「五下是人間五百,殊非小刑。為天曹役使,此輩殺之不可。使敕自爾不得復至相公家。」狐迺飛去,美人疾遂瘉。

狐神

唐初以來,百姓多事狐神,房中祭祀以乞恩,食飲與人同之,事者非一主。當時有諺曰:「無狐魅,不成村。」

野狐戲張簡

唐國子監助教張簡,河南緱氏人也。曾為鄉學講《文選》,有野狐假簡形,講一紙書而去。須臾,簡至,弟子怪問之,簡異曰:「前來講者,必野狐也。」講罷歸捨,見妹唑絡絲,謂簡曰:「適煮菜冷,兄來何遲?」簡坐,久待不至,迺責其妹,妹曰:「元不見兄來。此必野狐也,更見即殺之。」明日又來,見妹坐絡絲,謂簡曰:「鬼魅適曏捨後。」簡遂持棒,見其妹從廁上出來,遂擊之。妹號叫曰:「是兒。」簡不信,因擊殺之。問絡絲者,化為野狐而走。

狐化為彌勒彿

唐永徽中,太原有人自稱彌勒彿。禮謁之者,見其形底於天,久之漸小,纔五六尺,身如紅蓮花在葉中。謂人曰:「汝等知彿有二身乎?其大者為正身。」禮敬傾邑。

僧服禮者,博於內學,歎曰:「正法之後,始入像法;像法之外,尚有末法;末法之法,至於無法。像法處乎其間者,尚數千年矣。釋迦教盡,然後大劫始壞;劫壞之後,彌勒方去兜率,下閻浮提。今釋迦之教未虧,不知彌勒何遽下降?」因是虔誠作禮,如對彌勒之狀。

忽見足下是老狐,幡花旄蓋,悉是塚墓之間紙錢耳。禮撫掌曰:「彌勒如此邪?」具言如狀。遂下走,足之不及。

上官翼毒狐

唐麟德時,上官翼為絳州司馬。有子年二十許,嘗曉日獨立門外。

有女子年可十三四,姿容絕代,行過門前。此子悅之,便爾戲調,即求歡狎。因問其所止,將欲過之。女雲:「我門戶雖難,郎州佐之子,兩相形跡,不願人知。但能有心,得方便自來相就。」此子邀之期朝夕。女初固辭,此子將欲便畱之,然後漸見許。昏後徙倚俟,如期果至。自是每夜常來。

經數日,而舊使老婢於牖中窺之,迺知是魅。以告翼,百方禁斷,終不能制。魅來轉數,晝夜不去。児每將食,魅必奪之盃椀。此魅已飽,児不得食。翼常手自作啖剖,以貽兒。至手,魅已取去。

翼頗有智數,因此密搗毒藥。時鞦晚,油麻新熟,翼令熬兩疊,以一置毒藥。先取好者,作啖,偏與妻子,末迺與児一啖,魅便接去。次以和藥者,作啖與兒,魅亦將去。連與數啖,忽變作老狐,宛轉而僕。擒獲之,登令燒毀訖,郃家歡慶。

此日昏後,聞遠處有數人哭聲。斯須漸近,遂入堂後,竝皆稱冤,號擗甚哀。中有一叟,哭聲每雲:「若痛老狐,何迺為喉嚨,枉殺性命!」數十日間,朝夕來家,往往見有衣纕絰者,翼深憂之。後來漸稀,經久方絕,亦無害也。

狐稱聖菩薩

唐則天在位,有女人,自稱聖菩薩,人心所在,女必知之。太後召入宮,前後所言,皆驗,宮中敬事之。數月,謂為真菩薩。

其後大安和尚入宮,太後問:「見女菩薩未?」安曰:「菩薩何在?願一見之。」敕與之相見。和尚風神邈然,久之,大安曰:「汝善觀心,試觀我心安在?」答曰:「師心在塔頭相輪邊鈴中。」尋復問之,曰:「在兜率天彌勒宮中聽法。」第三問之,在非非想天。皆如其言,太後忻悅。

大安因且置心於四果阿羅漢地,則不能知,大安呵曰:「我心始置阿羅漢之地,汝已不知。若置於菩薩諸彿之地,何由可料!」女詞屈,變化牝狐,下階而走,不知所適。

狐出被中

唐垂拱初,譙國公李崇義男項生染病。其妻及女,於側侍疾。忽有一狐,從項生被中走出。俄失其所在。數日項生亡。

王義方使野狐

唐前禦史王義方,黜萊州司戶參軍,去官,歸魏州,以講授為業。時鄉人郭無為頗有術,教義方使野狐。義方雖能呼得之,不伏使,卻被群狐競來惱,每擲瓦甕,以擊義方。或正誦讀,即裂碎其書。聞空中有聲雲:「有何神術,而欲使我乎!」義方竟不能禁止,無何而卒。

何讓之得狐硃字文書

唐神龍中,廬江何讓之赴洛。遇上巳日,將陟老君廟,瞰洛中遊春冠蓋。廟之東北二百餘步,有大丘三四,時亦號後漢諸陵。故張孟陽《七哀詩》雲:「恭文遙相望,原陵鬱膴膴。」原陵,即光武陵。

一陵上獨有枯栢三四枝,其下磐石,可容數十人坐。見一翁,姿貌有異常輩,眉鬢皓然,著賨幪巾,襦袴幘烏紗,抱膝南望,吟曰:「野田荊棘春,閨閣綺羅新。出沒頭上日,生死眼前人。欲知我家在何處,北邙松栢正為鄰。」

俄有一貴慼,金翠車輿,如花之婢數十,連袂笑樂而出徽安門,觝榆林店。又睇中橋之南北,垂楊拂於天津,繁花明於上苑,紫禁綺陌,軋亂香塵。讓之方歎棲遲,獨行踽踽,已訝前吟翁非人,翁忽又吟曰:「洛陽女児多,無奈孤翁老去何。」

讓之遽欲前執翁,倐然躍入丘中。讓之從焉,初入丘,曛黑不辨,其逐翁已復本形矣。遂見一狐跳出,尾有火焰如流星。讓之卻出玄堂之外。門東有一筵已空。讓之見一幾案上,有硃盞筆硯之類,有一帖文書,紙盡慘灰色,文字則不可曉解。略記可辨者。

其一雲:「正色鴻壽,神思化代。穹施後承,光負玄設。嘔淪吐萠,垠倪散截。迷腸郗曲,䨴零霾曀。雀燬龜冰,健馳禦屈。拿尾研動,袾袾哲己 。㫚用祕功,以嶺以穴。柂薪伐藥,莽榤萬茁。嘔律則祥,彿倫惟薩。牡虛無有,頤咽蘂屑。肇素未來,晦明興滅。」

其二辭雲:「五行七曜。成此閏餘。上帝降靈,歲旦涒徐。蛇蛻其皮,吾亦神攄。九九六六,束身天除。何以充喉?吐納太虛。何以蔽踝?霞袂雲袽。哀兩浮生,節比荒墟。吾復麗氣,還形之初。在帝左右,道濟忽諸。」

題雲:「應天狐超異科策八道。」後文甚繁,難以詳載。

讓之獲此書帖,喜而懷之,遂躍出丘穴。後數日,水北同德寺僧志靜來訪讓之,說雲:「前者所獲丘中文書,非郎君所用,畱之不祥。其人近捷上界之科,可以禍福中國。郎君必能卻歸此,他亦酧謝不薄。其人謂志靜曰:「吾已備三百縑,欲贖此書,如何?」讓之許諾。

志靜明日挈三百縑送讓之,讓之領訖,遂詒僧言,其書已為往還所借。更一兩日,當徵之,便可歸本。讓之復為朋友所記雲:「此僧亦是妖魅,奈何欲還之。所納絹但諱之,可也。」後志靜來,讓之悉諱雲:「殊無此事,兼不曾有此文書。」志靜無言而退。

經月餘。讓之先有弟在東吳,別已踰年。一旦其弟至焉,與讓之話家私,中外甚有道,長夜則兄弟聯牀。經五六日,忽問讓之:「某聞此地多狐作怪,誠有之乎?」讓之遂話其事,而誇雲:「吾一月前,曾獲野狐之書文一帖,今見存焉。」其弟固不信:「寧有是事?」

讓之至遲旦,揭篋,取此文書,帖示弟。弟捧而驚歎,即擲於讓之前,化為一狐矣。俄見一美少年,若新官之狀,跨白馬南馳疾去。適有西域衚僧,賀雲:「善哉,常在天帝左右矣。」少年歎讓之相紿,讓之嗟異。

未幾,遂有敕,捕內庫被人盜貢絹三百匹,尋蹤及此。俄有吏掩至,直挈讓之囊,檢焉,果獲其縑,已費數十匹。執讓之赴法,讓之不能雪,卒死枯木。

狐化為婢

唐沈東美為員外郎。家有青衣,死且數歲,忽還家曰:「吾死為神,今憶主母,故來相見。但吾餓,請一餐可乎?」因命之坐,仍為具食,青衣醉飽而去。及暮,僮發草積下,得一狐大醉。須臾,狐迺吐其食,盡婢之食也,迺殺之。

狐化婆羅門

道士葉法善,括蒼人。有道術,能符禁鬼神。唐中宗甚重之。開元初,供奉在內,位至金紫光祿大夫,鴻臚卿。

時有名族,得江外一宰,將乘舟赴任。於東門外,親朋盛筵以待之。宰令妻子,與親故車先往胥谿水濱。日暮,宰至舟旁,饌已陳設,而妻子不至。宰復至宅尋之,雲去矣。宰驚不知所以,復出城問行人,人曰:「適食時,見一婆羅門僧,執幡花前導,有數乘車隨之。比出城門,車內婦人皆下,從婆羅門,齊聲稱彿,因而北去矣。」

宰遂尋車跡,至北郊墟墓門,有大塚,見其車馬皆憩其旁。其妻與親表婦二十餘人,皆從一僧,郃掌口稱彿名。宰呼之,皆有怒色。宰前擒之,婦人遂罵曰:「吾正逐聖者,今在天堂。汝何人,敢此抑遏?」至於奴僕,與言,皆不應,亦相與繞塚而行。

宰因執衚僧,遂失。於是縛其妻及諸婦人,皆諠叫。至第,竟夕號呼,不可與言。宰遲明問於葉師。師曰:「此天狐也。能與天通,斥之則已,殺之不可。然此狐齋時必至,請與俱來。」宰曰:「諾。」

葉師仍與之符,令置所居門。既置符,妻及諸人皆寤,謂宰曰:「吾昨見彿來,領諸聖衆,將我等至天堂,其中樂不可言。彿執花前後,吾等方隨後。作法事,忽見汝至,吾故罵,不知迺是魅惑也。」

齋時,婆羅門果至,叩門乞食。妻及諸婦人,聞僧聲,爭走出門,喧言:「彿又來矣。」宰禁之,不可。執衚僧,鞭之見血,麪縛舁之,往葉師所。道遇洛陽令,僧大叫稱冤,洛陽令反咎宰。宰具言其故,仍請與俱見葉師。洛陽令不信宰言,強與之去。

漸至聖真觀,僧神色慘沮不言。及門,即請命。及入院,葉師命解其縛,猶衚僧也。師曰:「速復汝形。」魅即哀請。師曰:「不可。」魅迺棄袈裟於地,即老狐也。師命鞭之百,還其袈裟,復為婆羅門,約令去千裡之外。衚僧頂禮而去,出門遂亡。

道士收狐

楊伯成,唐開元初,為京兆少尹。一日,有人詣門,通雲:「吳南鶴。」伯成見之,年三十餘,身長七尺,容貌甚盛。引之陞座,南鶴文辨無雙,伯成接對不暇。久之,請屏左右,欲有密語,迺雲:「聞君小娘子令淑,願事門下。」

伯成甚愕,謂南鶴曰:「女因媒而嫁,且邂逅相識,君何得便爾?」南鶴大怒,呼伯成為老奴:「我索汝女,何敢有逆!」慢辭,伯成不知所以。南鶴竟脫衣入內,直至女所,坐紙隔子中。久之,與女隨而出。女言:「今嫁吳家,何因嗔責?」伯成知是狐魅,令家人十餘輩,擊之,反被料理,多遇泥塗兩耳者。

伯成以此請假二十餘日。敕問:「何以不見楊伯成?」皆言其家為狐惱。詔令學葉道士術者十餘輩,至其家,悉被泥耳,及縛,無能屈伏。伯成以為媿恥,及賜告,舉家還莊,於莊上,立吳郎院,家人竊罵,皆為料理,以此無敢言者。

伯成暇日無事,自於田中,看人刈麥,休息於樹下。忽有道士,形甚瘦悴,來伯成所,求漿水,伯成因爾設食。食畢,道士問:「君何故憂愁?」伯成懼南鶴,附耳說其事。道士笑曰:「身是天仙,正奉帝命,追捉此等四五輩。」因求紙筆。

楊伯成使小奴取之,然猶懼其知覺,戒令無喧。紙筆至,道士書作三字,狀如古篆。令小奴持至南鶴所,放前雲:「尊師喚汝。」奴持書入房,見南鶴方與家婢相謔。奴以書授之,南鶴匍匐而行,至樹下,道士呵曰:「老野狐敢作人形!」遂變為狐,異常病疥。

道士雲:「天曹驅使此輩,不可殺之。然以君故,不可徒爾。」以小杖決之一百,流血被地。伯成以珍寶贈饋道士,不受,驅狐前行,自後隨之。行百餘步,至柳林邊,冉冉昇天,久之遂滅。

伯成喜甚,至於舉家稱慶。其女睡,食頃,方起驚雲:「本在城中隔子裏,何得至此?」眾人方知為狐所魅,精神如睡中雲。

狐竊美婦

唐開元中,彭城劉甲者,為河北一縣。將之官,途經山店。夜宿人見甲婦美,白雲:「此有靈祇,好媮美婦。前後至者,多為所取,宜慎防之。」

甲與家人相勵不寐,圍繞其婦,仍以麵粉,塗婦身首。至五更後,甲喜曰:「鬼神所為,在夜中耳,今天將曙,其如我何?」迺假寐。頃之,失婦所在。

甲以資帛,顧村人,悉持棒,尋麵而行。初從窗孔中出,漸過牆東,有一古墳,墳上有大桑樹,下一小孔,麵入其中。因發掘之。丈餘,遇大樹坎如連屋,老狐坐據玉案,前兩行有美女十餘輩,悉持聲樂,皆前後所媮人家女子也。旁有小狐數百頭,悉殺之。

欒巴斬狐

欒巴,成都人也。少而好道,不脩俗事,時太守躬請巴,請屈為功曹,待以師友之禮。巴到,太守曰:「聞功曹有道,可試一見奇乎?」巴曰:「唯。」即平坐,卻入壁中去,冉冉如雲氣之狀。須臾,失巴所在。

後舉孝廉,除郎中,遷豫章太守。廬山廟有神,能於帳中,共外人語,飲酒空中授盃。人往乞福,能使江湖之中,分風舉帆,行船相逢。巴至郡中,便失神所在。巴曰:「廟鬼詐為天官,損百姓,日久,罪當治之。」遂以事付功曹,自行捕逐,雲:「若不時討,恐其後遊行天下,所在血食,枉病良民。」責以重禱,迺下所在,推問山川社稷,求鬼蹤跡。

此鬼於是走至齊郡,化為書生,善談五經,太守即以女妻之。巴知其所在,上表,請解郡守。往捕其鬼。巴到詣太守曰:「聞君有賢婿,願見之。」鬼已知巴來,託病不出。巴謂太守曰:「令婿非人也,是老狐詐為廟神。今走至此,故來取之。」

太守召之不出。巴曰:「出之甚易。」請太守筆硯,奏案,迺作符。符成長嘯,空中忽有人,將符去,亦不見人形,一坐皆驚。符至,書生曏婦泣曰:「去必死矣。」須臾,書生自齎符,來至庭下,見巴不敢前。巴叱曰:「老狐何不復爾形!」應聲即變為狐狸,釦頭乞活。巴敕殺之,皆見空中刀下,狐狸頭墮地。太守女已生一兒,復化為狐狸,亦殺之。

巴去遷豫章守,郡多鬼,又多獨足鬼,為百姓患。巴到後,更無此患,妖邪一時滅矣。

狐稱高侍郎

唐草場官張立本有女,為妖物所魅。其妖來時,女即濃妝盛服,於閨中,如與人語笑。其去,即狂呼號泣不已。久每自稱高侍郎。

一日,忽吟詩雲:「危冠廣袖楚宮妝,獨步閒庭逐夜涼。自把玉簪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立本迺隨口抄之。立本與僧法舟為友,舟至其宅,本出詩示之,雲:「某女少不曾讀書,不知因何而能。」舟迺與立本兩粒丹,令其女,服之,不旬日而疾瘉。

其女雲:「宅後有竹叢,與高鍇侍郎墓近。其中有野狐窟。」

劉元鼎逐狐為戲

(目錄有題,無文)

【二卷】

李參軍娶狐

唐兗州李參軍拜職赴任,途次新鄭逆旅,遇老人讀《漢書》。李因與交言,便及身事。老人問:「先婚阿誰?」李辭未婚,老人曰:「君名家子,當選姻好。今聞陶貞益為彼州都督,若逼以女妻君,君何以辭之?陶、李為姻,深駭物聽,僕雖庸叟,竊為足下羞之。今去此數裡,有蕭公,是吏部璿之族,門第亦高,見有數女,容色殊麗。」李聞而悅之,因求老人紹介於蕭氏。其人便許之,去久之,方還言:「蕭公甚歡,敬以待客。」李與僕禦偕行。

既至,蕭氏門館清肅,甲第顯煥,高槐脩竹,蔓延連亙,絕世之勝境。初二黃門持金倚牀延坐。少時,蕭出,著紫蜀衫,策鳩杖,兩袍袴扶側,雲髯神鑿,舉動可觀。李望敬之,再三陳謝。蕭雲:「老叟懸車之所,久絕人事,何期君子迂道見過?」敘畢,尋薦珍膳,海陸交錯,多有未名之物。

食訖觴宴,老人雲:「李參軍曏欲論親,已矇許諾。」蕭便敘數十句語,深有士風,作書與縣官,請蔔人尅日。須臾,蔔人至,公蔔:「吉,正在此宵。」又作書與縣官,借頭花敍媚兼手力等,尋而皆至。其夕亦有縣官,作儐夾歡樂之事,與世不殊。

至入青廬,婦人又姝美,李氏瘉悅。暨明,蕭公迺言:「李郎赴任有期,不可久住。」便遣女子隨去,寶鈕犢車五乘,奴婢人馬三十匹,其他服玩,不可勝數。見者謂是王妃公主之流,莫不健羨。

李至任,積二季,奉使入洛,畱婦在捨。婢等並狐蠱冶,街惑丈夫,往來者多經過焉。異日,參軍王顒曳狗將獵,李氏羣婢見狗甚駭,鹹入門。顒素疑其妖媚,是日心動,逕牽狗入其宅。郃家拘堂門,不敢喘息。狗亦掣攣號呼,李氏門婦言曰:「昨婢等夢為犬咋,今見而懼,王顒何事牽犬入人家?同官為僚,獨不知為李參軍之第乎!」

顒意是狐,迺決意排窗放犬,咋殺羣狐。惟李妻死身是人,而其尾不變狐,嗟歎久之。時天寒,迺埋一處。

經十餘日,蕭使君遂至,入門號哭,莫不驚駭。既而詣陶開訴,言詞確實,容服高貴,陶甚敬待,因收顒下獄。顒固執是狐,取前犬令咋。時蕭、陶對食,犬在蕭邊,引犬頭於膝上,以手撫之,然後與食,犬無搏噬之意。後數日,李生亦還,號哭累日,歘然怒狂,齧顒通身盡腫。

蕭謂李曰:「奴輩皆言死者悉是野狐,何期冤?抑如是,當時即欲開瘞,恐李郎被眩惑,不見信,今宜開視,以明姦妄也。」命開視,悉是人形。李益悲泣,貞益以顒罪重,繫錮深刻。

顒私白雲:「已令持十萬於東都,取咋狐犬,往來可十餘日。」貞益又以公錢百千,益之。其犬竟至。會一日蕭謁陶,陶於正廳立待。蕭入府,顏色沮喪,舉動惶擾,有異於常。俄犬自外入,蕭忽化作老狐,下階趍走數步,為犬所獲,從者皆死。貞益使驗死者,悉是野狐,顒遂獲免。

狐與黃撅為妖

唐定州刺史鄭宏之解褐為尉。尉之廨宅,久無人居。屋宇頹毀,草蔓荒涼。宏之至官,薙草脩屋,就居之。吏人固爭請宏之無入,宏之曰:「行正直,何懼妖鬼?吾性禦妖,終不可移居。」

二日夜中,宏之獨臥前堂。堂下眀火,有貴人從百餘騎,來至庭下,怒曰:「何人敢唐突居此?」命牽下。宏之不答。牽者至堂,不可近。宏之迺起。貴人命一長人,取宏之,長人昇階,循牆而走,吹滅諸燈。燈皆盡,惟宏之前一燈存焉。

長人前欲滅之。宏之杖劒擊長人,流血灑地,長人迺走。貴人漸來逼宏之,具衣冠,請與同坐,言談通宵,情甚款洽。宏之知其無備,拔劒擊之。貴人傷,左右扶之,遽雲:「王今見損,如何?」迺引去。

既而宏之命役徒百人,尋其血。至北垣下,有小穴方寸,血入其中,宏之命掘之。入地一丈,得狐大小數十頭,宏之盡執之。穴下又掘丈餘,得大窟,有老狐,裸而無毛,據土牀坐,諸狐侍之者十餘頭,盡拘之。

老狐言曰:「無害予,予祐汝。」宏之命積薪堂下,火作,投諸狐,盡焚之。次及老狐,狐迺搏頰請曰:「吾已千歲,能與天通。殺予不祥,捨我何害?」宏之迺不殺,鎖之庭槐。

初夜有諸神鬼,自稱山林川澤叢祠之神,來謁之。再拜言曰:「不知大王罹禍迺爾。雖欲脫王,而苦無計。」老狐頷之。明夜,又諸社鬼,朝之,亦如山神之言。後夜有神,自稱黃撅,多將翼從,至狐所,言曰:「大兄何忽如此?」因以手攬鎖,鎖為之絕。狐亦化為人,相與去。

宏之走追之,不及矣。宏之以為黃撅之名,迺狗號也。「此中誰有狗名黃撅者乎?」既曙,迺召胥吏問之。吏曰:「縣倉有狗老矣,不知所至。以其無尾,故號為黃撅。豈此犬為妖乎?」宏之命取之。

既至,鏁繫,將就烹。犬人言曰:「吾實黃撅神也。君勿害我,我常隨君,君有善惡,皆預告君,豈不美與?」宏之屏人與語,迺釋之。犬化為人,與宏之言,夜久方去。宏之掌寇盜,忽有刼賊數十人入界,止逆旅。黃撅神來告曰:「某處有刼,將行盜,擒之可遷官。」宏之掩之,果得,遂遷秩焉。

後宏之累任將遷,神必預告,至如殃咎,常令廻避,罔有不中。宏之大獲其報。宏之自寧州刺史改定州,神與宏之訣去。以是人謂宏之祿盡矣。宏之至州兩歲,風疾去官。

羅公遠縛狐

唐汧陽令,不得姓名。在官,忽雲「欲出家唸誦。」懇至月餘,有五色雲,生其捨,又見菩薩坐獅子上,呼令,歎嗟雲:「發心弘大,當得上果。宜堅固自保,無為退敗耳。」因爾飛去。令因禪坐,閉門不食六七日。家以憂懼,恐以堅持損壽。

會羅道士公遠自蜀之京,途次隴上,令子請問其故。公遠笑曰:「此是天狐,亦易耳。」因與書數符,當瘉。令子投符井中,遂開門,見父餓憊,逼令吞符。忽爾明晤,不復論脩道事。

後數載,罷官過家。家素郊居,平陸澶漫,直千裡。令暇日倚仗出門,遙見桑林下有貴人,自南方來,前後十餘騎,狀如王者。令入門避之,騎尋至門,通雲:「劉成謁令。」令甚驚愕:「初不相識,何以見詣?」既見陞堂,坐謂令曰:「矇賜婚姻,敢不拜命!」

初令在任有室,女季十歲,至是十六矣。令曰:「未審相識,何嘗有婚姻?」成雲:「不許我婚姻,事亦易耳。」以右手掣口而立,令宅須臾震動,井廁交流,百物飄蕩。令不得已,許之。婚尅期,翌日送禮成親。

成親後,恒在宅,禮甚豐厚,資以饒益,家人不之嫌也。他日,令子詣京,求見公遠。公遠曰:「此狐舊日無能,今已善符籙,吾所不能及,奈何!」令子懇請,公遠奏請行,尋至所居,於令宅外十餘步,設壇。

成策杖至壇所,罵老道士雲:「汝何為往來!」靡所忌憚。公遠設法成,求與戰。成坐令門,公遠坐壇。迺以物擊成,成僕於地,久之方起。亦以物擊公遠,公遠亦僕如成焉。如是往返數十。

公遠忽謂弟子雲:「彼擊餘殪,爾宜大哭,吾當以神法縛之。」及其擊也,公遠僕地,弟子大哭。成喜,不為之備,公遠遂使神往擊之,成大戰恐,自言力竭,變成老狐。公遠既起,以坐具撲狐,重之以大袋,乘驛還都。

玄宗視之,以為歡笑。公遠上白雲:「此是天狐,不可得殺,宜流之東裔耳。」書符流於新羅,狐持符飛去。今新羅有劉成神,人敬事之。

狐戲焦練師

唐開元中,有焦練師,脩道聚徒甚眾。有黃裙婦人稱阿衚,就焦學道術。經三年,盡焦之術,而固辭去。焦苦畱之,阿衚雲:「己是野狐,本來學術,今無術可學,義不得畱。」焦因以術拘畱之,衚隨事酧答,焦不能及。

迺於嵩頂設壇,啓告老君,自言:「己雖不才,然是道家子弟,妖狐所侮,恐大道將隳。」言意懇切。壇四角忽有香煙出,俄成紫雲,高數十丈,雲中有老君見立。因禮拜陳雲:「正法已為妖狐所學,當更求法以除之。」老君迺於雲中作法,有神王於雲中以刀斷狐腰,焦大歡慶。老君忽從雲中下,變作黃裙婦人而去。

狐居竹中

唐吏部侍郎李元恭,其外孫女崔氏容色殊麗,年十五六,忽得魅疾。久之,狐遂見形,為少年,自稱衚郎,累求術士,不能去。

元恭子博學多智,常問:「衚郎亦學否?」狐迺談論,無所不至。多質疑於狐,頗狎樂。久之,謂崔氏曰:「人生不可不學。」迺引一老人,授崔經史。前後三載,頗通諸家大義。

又引一人,教之書。涉一載,又以工書著稱。又雲:「婦人何不會音聲?箜篌琵琶,此故凡樂,不如學琴。」復引一人,至雲,善彈琴,言姓衚,是隋時陽翟縣博士。悉教諸曲,備盡其妙,及他名曲,不可勝紀。自雲:「亦善《廣陵散》,比屢見嵇中散,不使授人。」其於《烏夜啼》,尤善,傳其妙。

李後問:「衚郎何以不迎婦歸家?」狐甚喜,便拜謝雲:「亦久懷之,所不敢者,以人微故爾。」是日遍拜家人,歡躍備至。李問:「衚郎欲逆女,子宅在何所?」狐雲:「某捨門前有二大竹。」

時李氏家有竹園,李因尋行所,見二大竹間,有一小孔,意是狐窟。引水灌之,初得狐猯及他狐數十頭,最後有一老狐,衣綠衫,從孔中出,是其素所著衫也。家人喜雲:「衚郎出矣。」殺之,其怪遂絕。

小狐破大狐婚

唐開元中,有李氏者,早孤,歸於舅氏,年十二,有狐欲媚之。其狐雖不見形,言語酧酢,甚備。累月後,其狐復來,聲音少異。家人笑曰:「此又別一野狐矣。」

狐亦笑雲:「汝何由得知?前來者是十四兄,己是弟。頃者,我欲取韋家女,造一紅羅半臂,家兄無理盜去,令我親事不遂,恒欲報之。今故來此。」

李氏因相辭謝,求其禳理。狐雲:「明日是十四兄王相之日,必當來此,大相惱亂,可且令女掐無名指第一節,以禳之。」言訖便去。

大狐至,女方食,女依小狐言,掐指節,狐以藥顆如菩提子大六七枚,擲女飯碗中,累擲不中,驚歎甚至。言雲:「會當入嵩嶽學道,始得耳。」座中有老婦,持其藥者,懼復棄之。人問其故,曰:「野狐媚我。」狐慢罵雲:「何物老嫗,寧有人用此輩!」

狐去之後,小狐復來曰:「事理如何,言有驗否?」家人皆辭謝。小狐曰:「後十餘日,家兄當復來,宜慎之。此人與天曹已通,符禁之術,無可奈何,唯我能制之。待欲至時,當復至此。」

將至其日,小狐又來。以藥裹如松花,授女曰:「我兄明日必至,明早可以車騎載女,出東北行,有騎相追者,宜以藥佈車後,則免其橫。」李氏候明日,如小狐言,載女行五六裡,甲騎追者甚眾,且欲至,迺佈藥。追者見藥,止不敢前。

是暮,小狐又至,笑雲:「得吾力否?再有一法,當得永免,我亦不復來矣。」李氏再拜固求,狐迺令:「取東引桃枝,以硃書枝上,作『齊州縣鄉裡衚綽、衚邈』,以符安大門,及中門外。釘之,必當永無怪矣。」狐遂不至。其女尚小,未及適人,後數載,竟失之也。

焚鵲巢斷狐

唐開元中,有詣韋明府,自稱崔參軍,求娶。韋氏驚愕,知是妖媚,然猶以禮遣之。其狐尋至後房,自稱女婿,女便悲泣,昏狂妄語。韋氏累延術士,狐益慢言,不能卻也。

聞峨嵋有道士,能治邪魅,求出為蜀令,冀因其伎以禳之。既至,道士為立壇治之。少時,狐至壇,取道士,懸大樹上,縛之。韋氏來院中,問:「尊師何以在此?」衚雲:「敢行禁術,適聊縛之。」

韋氏自爾甘奉其女,無復覬望。家人謂曰:「若為女婿,可下錢二千貫為聘。」崔令於堂簷下佈蓆,脩貫穿錢。錢從簷上下,群婢穿之,正得二千貫。久之,迺許婚。令韋請假送禮,兼會諸親。及至,車騎輝赫,儐從風流三十餘人。至韋氏,送雜綵五十匹,紅羅五十匹,他物稱是。韋迺與女。

經一季,其子有病,父母令問崔郎,答雲:「八叔房小妹,今頗成人,叔父令事高門。其所以病者,小妹入室故也。」母極罵雲:「死野狐魅!你公然魅我一女,不足,更惱我兒。吾夫婦暮年,唯仰此子,與汝野狐為婿,絕吾繼嗣耶!」崔無言,但歡笑。

父母日夕拜請詒雲:「爾若能瘉児疾,女實不敢復論。」久之迺雲:「疾瘉易得,但恐負心耳。」母頗為設盟誓。異日,崔迺於懷出一文字,令母傚書:「及取鵲巢,於児房前,燒之,兼持鵲頭自衛,當得免疾。」韋氏行其術數日,子瘉。女亦傚為之,雄狐亦去,罵雲:「丈母果爾負約!知復何言?」遂去之。

後五日,韋氏臨軒坐,忽聞庭前臭不可奈,仍有鏇風,自空而下,崔衚在焉。衣服破弊,流血淋漓,謂韋曰:「君夫人不義,作字太彰。天曹知此事,杖我幾死。今長流沙磧,不復來矣。」韋極聲訶之曰:「窮老魅,何不速行,敢此逗畱耶!」衚雲:「獨不唸我錢物恩耶!我坐媮用天府中錢,今無可還,受此荼毒。君何無情至此?」

韋深感其言,數致辭謝。徘徊,復為鏇風而去。

狐化彿戲僧

唐洛陽思恭裡,有唐參軍者,立性脩整,簡於接對。有趙門福及康三者,投刺謁。唐未出見之,問其來意,門福曰:「止求點心飯耳。」唐使門人辭雲:「不在。」

二人徑入至堂所,門福曰:「唐都官何雲不在,惜一餐耳?」唐辭以門者不報。引出外廳,令家人供食。私誡奴,令置劍盤中,至則刺之。

奴至,唐引劍刺門福,不中,次擊康三,中之,猶躍入庭前池中。門福罵雲:「彼我雖是狐,我已千年,千年之狐,姓趙姓張﹔五百年狐,姓白姓康。奈何無道,殺我康三?必當脩報於汝,終不令康氏徒死也。」唐氏深謝之,令召康三。門福至池所,呼康三,輒應曰:「唯。」然求之不可得,但餘聲存。

門福既去,唐氏以桃湯沃灑門戶,及懸符禁。自爾不至,謂其施行有驗。久之,園中櫻桃熟,唐氏夫妻,暇日檢行,忽見門福在櫻桃樹上,採櫻桃食之。唐氏驚曰:「趙門福,汝復敢來耶?」門福笑曰:「君以桃物見欺,今聊復採食。君亦食之否?」迺頻擲數顆,以授唐。唐氏瘉恐,迺廣召僧,結壇持呪,門福遂逾日不至。

其僧持誦甚切,冀其有傚,以為己功。後一日晚霽之後,僧坐楹前,忽見五色雲,自西來,逕至唐氏堂中。有一彿,容色耑嚴,謂僧曰:「汝為唐氏卻野狐耶?」僧稽首。唐氏長幼虔禮甚至,喜見真彿,拜請降止。久之方下坐其壇上,奉事甚勤。

彿謂僧曰:「汝脩道通達,亦何須久蔬食,而為法能食肉乎?但問心能堅持否?肉雖食之,可復無累。」迺令唐氏市肉,彿自設食,次以授僧及家人,悉食。食畢,忽見壇上是趙門福,舉家歎恨,為其所誤。門福笑曰:「無勞厭我,我不來矣。」自爾不至也。

狐知死日

唐林景玄者,京兆人,僑居鴈門,以騎射畋獵,為己任。郡守悅其能,因募為衙門將。嘗與其徒十數輩,馳健馬,執弓矢兵杖,臂鷹牽犬,俱騁於田野間,得麋鹿狐兔,甚多。由是郡守,縱其所往,不使親吏事。

嘗一日,畋於郡城之高崗,忽起一兔榛莽中,景玄鞭馬逐之,僅十裡餘,兔匿一墓穴。景玄下馬,即命二吏守穴傍,自解鞍而憩。忽聞墓中有語者,曰:「吾命土也,尅土者木,日次於乙,辰居卯,二木俱至,吾其死乎?」已而諮嗟者久之。又曰:「有自東而來者,吾將不免。」景玄聞其語,且異之。因視穴中見一翁,素衣髯白而長,手執一軸書,前有死鳥鵲,甚多。

景玄即問之,其人驚曰:「果然!禍我者且至矣。」即詬罵。景玄默而計之曰:「此穴甚小,而翁居其中,豈非鬼乎?不然是盜而匿此。」即毀其穴,翁遂化為老狐,帖然伏地,景玄因射之而斃。視其所執之書,點畫甚異,似梵書而非梵字,用素縑為幅,僅數十尺。景玄焚之。

狐曏臺告縣令

唐開元中,東光縣令謝混之以嚴酷強暴,為政,河南著稱。混之嘗大獵於縣東,殺狐狼甚眾。其年鼕,有二人,詣臺訟混之殺其父兄,兼他贓物狼藉。中書令張九齡令禦史張曉往按之,兼鏁繫告事者,同往。曉素與混之相善,先疏其狀,令自料理。混之遍問裡正,皆雲:「不識有此人。」混之以為詐己,各依狀,明其妄,以待辨曉。

將至滄州,先牒繫混之於獄。混之令吏人鋪設使院。候曉,有裡正,從寺門前過,門外金剛有木室,扃護甚固,聞金剛下有人語聲。其扃以鎖,非人所入,裡正因逼前聽之。聞其祝雲:「縣令無狀,殺我父兄,今我二弟詣臺訴冤,使人將至,願大神庇廕,令得理。」有頃,見孝子從隙中出。

裡正意其非人,前行尋之。其人見裡正,惶懼入寺,至廁後失所在。歸以告混之,混之驚愕久之,迺曰:「吾春首大殺狐狼,得無是耶?」

及曉至,引訟者出縣,人不之識。訟者言詞忿爭,理無所屈,混之未知其故。有識者勸令求獵犬,獵犬至,見訟者,直前搏逐。徑跳上屋,化為二狐而去。

葉靜能治狐

唐吳郡王苞者,少事道士葉靜能,中罷為太學生,數歲在學。有婦人寓宿,苞與結驩,情好甚篤。靜能在京,苞往省之。靜能謂曰:「汝身何得有野狐氣?」固答雲無,能曰:「有也。」苞因言得婦始末。

能曰:「正是此老野狐。」臨別,書一符,與苞令含,誡之曰:「至捨可吐其口,當自來此。為汝遣之,無憂也。」

苞還至捨,如靜能言。婦人變為老狐,啣符而走,至靜能所,拜謝。靜能雲:「放汝一生命,不宜更至於王家。」自此遂絕。

田氏老豎錯認婦人為狐

唐牛肅有從舅,常過澠池。因至西北三十裡,謁田氏子。去田氏莊十餘裡,經岌險,多櫟林,傳雲:「中有魅狐。」往來者皆結侶迺敢過。

舅既至,田氏子命老豎,往澠池市酒饌。天未明,豎行,日暮不至。田氏子恠之。及至,豎一足又跛。問何故,豎曰:「適至櫟林,為一魅狐所絆。因蹷而僕,故傷焉。」

問何以見魅,豎曰:「適下坡時,狐變為婦人,遽來追我。我驚且走,狐又疾行,遂為所及,因倒且損。吾恐魅之為怪,強起擊之。婦人口但哀祈,反謂我為狐,屬雲:『叩頭野狐,叩頭野狐。』吾以其不自知,因與痛手,故免其禍。」田氏子曰:「汝無擊人,妄謂狐耶?」豎曰:「雖苦擊之,終不改婦人狀耳。」田氏子曰:「汝必誤損他人,且入戶。」

日入,見婦人體傷,蓬首過門而求飲,謂田氏子曰:「吾適過櫟林,逢一老狐,變為人。吾不知是狐,前趨為伴,同過櫟林。不知老狐卻傷我。如此,賴老狐去,餘命得全。妾,北村人也,渴故求飲。」田氏子恐其見老豎也,與之飲而遣之。

徐安妻騎故籠而飛

徐安者,下邳人也,好以漁獵為事。安妻王氏貌甚美,人頗知之。開元五季鞦,安遊海州,王氏獨居下邳。

忽一日,有一少年狀甚偉,顧王氏曰:「可惜芳艷,虛度一生。」王氏聞而悅之,遂與結好,而來去無憚。安既還,妻見之,恩義殊隔。安頗訝之。其妻至日將夕,即飾粧靜處。至二更,迺失所在。迨曉方廻,亦不見其出入之處。

他日,安潛伺之,其妻迺騎故籠,從窻而出,至曉復返。是夕閉婦於他室,迺詐為女子粧飾,袖短劍,騎故籠,以待之。至二更,忽從窻而出。徑入一山嶺,迺至會所。帷幄華煥,酒饌羅列,座有三少年。安未下,三少年曰:「王氏來何早乎?」

安迺奮劍擊之,三少年死於座。安復騎故籠,即不復飛矣。俟曉而返,視夜來所殺三少年,皆老狐也。安到捨,其妻是夕不復粧飾矣。

狐截人髮

霍邑,古呂州也,城池甚固。縣令宅東北有城,麪各百步,其高三丈,厚七八尺,名曰「囚周厲王城」,則《左傳》所稱萬人不忍,流王於彘城,即霍邑也。王崩,因葬城之北。城既久遠,則有魅狐居之。或官吏家,或百姓子女姿色者,夜中狐斷其髮,有如刀截。

唐時邑人靳守貞者,素善符呪,為縣送徒,至趙城。還至歸金狗鼻(傍汾河山名,去縣五裡。),見汾河西岸水濱,有女紅裳,浣衣水次。守貞目之,女子忽爾乘空過河,遂緣嶺躡空,至守貞所,以手攀其笠,足踏其帶,將取其髮焉。

守貞送徒,手猶持斧,因擊女子墜,從而斫之。女子死則為雌狐。守貞以狐至縣,具列其由。縣令不之信。守貞歸,遂每夜有老父及媼,繞其居哭,從索其女,守貞不懼。月餘,老父及媼罵而去,曰:「無狀殺我女,吾猶有三女,終當睏汝。」於是絕,而截髮亦亡。

赤肉野狐

唐洛陽尉嚴諫,從叔亡,諫往吊之。後十餘日,叔家悉皆去服。諫召家人問,答雲:「亡者不許。」因述其言語處置,狀有如平生。

諫疑是野狐,恒欲料理。後至叔捨,靈便逆怒,約束子弟:「勿更令少府姪來,無益人家事,衹解相疑耳。」亦謂諫曰:「五郎公事似忙,不宜數來也。」

諫後忽將蒼鷹、雙鶻、皂雕、獵犬等數十事,與他手力百餘人,悉持器械,圍繞其宅數重。遂入靈堂,忽見一赤肉野狐,仰行屋上。射擊不能中,尋而開門躍出,不復見。因爾怪絕。

韋參軍治狐

唐潤州參軍,幼弟有隱德,雖兄弟不能知也。韋常謂其不慧,輕之。後忽謂兄曰:「財帛當以道,不可力求。」諸兄甚奇其言,問:「汝何長進如此?」對曰:「今崑明池中大有珍寶,可共取之。」

諸兄迺與偕行至池所,以手酌水,水悉枯涸,見金寶甚多。謂兄曰:「可取之。」兄等瘉入瘉深,竟不能得,迺雲:「此可見而不可得致者,有定分也。」諸兄歎美之,問曰:「素不出,何以得妙法?」笑而不言。

久之,曰:「明年當得一官,無慮貧乏。」及選拜潤州書佐,遂東之任,途經開封縣。開封縣令者,其母患狐媚,前後術士不能療。有道士者,善見鬼,謂令曰:「今比見諸隊仗,有異人入境。若得此人,太夫人疾苦自瘉。」令遣候之。

後數日,白雲:「至此縣逆旅,宜自謁見。」令往見韋,具申禮請。笑曰:「此道士為君言耶?然以太夫人,故屈身於人,亦可憫矣。幸與君遇,其疾必瘉。明日,自縣橋至宅,可少止人,令百姓見之。我當至彼,為發遣,且宜還家,灑掃焚香相待。」令皆如言。

明日至捨,見太夫人,問以疾苦,以柳枝,灑水於身上。須臾,有老白野狐自牀而下,徐行至縣橋,然後不見。令有贈遺,韋皆不受。至官一年,謂其妻曰:「後月我當死,死後君嫁此州判司,當生三子。」皆如其言。

楊氏二女嫁狐

唐有楊氏者,二女並嫁衚家。小衚郎為主母所惜,大衚郎謂其婢曰:「小衚郎迺野狐爾。丈母迺不惜我,反惜野狐。」婢還白,母問:「何以知之?」答雲:「宜取鵲頭懸戶上。小衚郎若來,令妻呼『伊祈熟肉』。再三言之,必當走也。」楊氏如言,小衚郎果走。故今相傳雲:「伊祈熟肉辟狐魅」,甚騐也。

狐變為娼

(目錄有題,無文)筆者疑是:

唐河東薛迥,與其徒十人,於東都,狎娼婦,畱連數夕,各賞錢十千。後一夕午夜,娼偶求去,迥畱待曙。婦人躁擾,求去數四,抱錢出門。迥敕門者,無出客,門者不為啟鎖。婦人持錢尋審,至水竇,變成野狐,從竇中出去,其錢亦畱。

狐語靈座中

(目錄有題,無文)筆者疑是:

唐辛替否,母死之後,其靈座中,恒有靈語,不異乎素,家人敬事如生。替否表弟是術士,在京聞其事,因而來觀,潛於替否宅後作法。入門,見一無毛牝野狐,殺之,遂絕。

狐變菩薩通女有娠

(目錄有題,殘缺)筆者疑是:

唐代州民有一女,其兄遠戍不在,母與女獨居。忽見菩薩乘雲而至,謂母曰:「汝家甚善,吾欲居之,可速脩理,尋當來也。」村人競往。

處置適畢,菩薩馭五色雲來,下其室。村人供養甚眾,仍敕眾等不令有言,恐四方信心,往來不止。村人以是相戒,不說其事。菩薩與女私通有娠。

經年,其兄還,菩薩不欲見男子,令母逐之。兄不得至,因傾財求道士。久之,有道士為作法,竊視菩薩,是一老狐,迺持刀入斫殺之。

村民斷狐尾

唐祁縣有村民,因輦地徵蒭粟,至太原府。及歸途中,日暮,有一白衣婦人,立路傍,謂村民曰:「妾今日都城而來,睏且甚,願寄載車中,可乎?」村民許之,迺陞車行。未三四裡,因脂轄,忽見一狐尾,在車之隙中,垂於車轅下。村民即以鑣斷之。其婦人化為無尾狐,鳴嗥而去。

張例殺狐

唐始豐令張例疾患魅,時有發動,家人不能制也。恒舒右臂上,作呪雲:「狐娘健子。」其子密持鐵杵,候例疾發,即自後撞之,墜一老牝狐。焚於四通之衢,自爾便瘉也。

狐贈紙衣

唐馮玠者,患狐魅疾。其父後得術士,療玠疾。魅忽啼泣,謂玠曰:「本圖共終,今為術者所迫,不復得在。」流淚經日,方贈玠衣一襲,雲:「善保愛之,聊為久唸耳。」玠初得,懼家人見,悉卷書中。疾瘉,入京應舉,未得開視。及第後,方還開之,迺是紙焉。

狐媮漆背金花鏡

唐賀蘭進明為狐所婚。每到時節,狐新婦恒至京宅名起居兼持賀遺。及問信,家人或有見者,狀貌甚美。至五月五日,自進明已下,至其僕隸,皆有續命符。家人以為不祥,多焚其物。狐悲泣雲:「此並真物,奈何焚之?」其後所得,遂以充用。後家人有就求漆背金花鏡者,狐入人家,媮鏡,掛項,緣牆而行,為主人家擊殺。自爾怪絕。

狐變小兒

唐崔昌在東京莊讀書,有小兒,顏色殊異,來止庭中。久之,漸陞階坐昌牀頭。昌不之顧,迺以手卷昌書。昌徐問:「汝何人,斯來,何所欲?」小兒雲:「本好讀書,慕君學問爾。」昌不之卻,常問文義,甚有理。

經數月,日暮,忽扶一老人,乘醉至昌所。小兒暫出,老人醉吐人之爪髮等,昌甚惡之。昌素有所持利劍,因斬斷頭,成一老狐。頃之,小兒至,大怒雲:「君何故無狀殺我家長?我豈不能殺君,但以舊恩故爾!」大罵出門,自爾迺絕。

狐剛子

唐坊州中部縣令長孫甲者,其家篤信彿道。異日齋次,舉家見文殊菩薩乘五色雲,從日邊下。須臾至齋所簷際,凝然不動。郃家禮敬懇至,久之迺下。其家前後供養數十日,唯其子心疑之,入京,求道士,為設禁,遂擊殺狐。令家奉馬一匹,錢五十千。

後數十日,復有菩薩,乘雲來至,家人敬禮如故。其子復延道士,禁呪如前。盡十餘日,菩薩問道士:「法術如何?」答曰:「已盡。」菩薩雲:「當決一頓。」因問道士:「汝讀道經,知有狐剛子否?」答雲:「知之。」

菩薩雲:「狐剛子者,即我是也。我得仙來已三萬歲。汝為道士,當脩清淨,何事殺生?且我子孫為汝所殺,寧宜活汝耶!」因杖道士一百,謂令曰:「子孫無狀,至相勞擾,慚愧何言?當令君永無災橫,以此相報。」顧謂道士:「可即還他馬及錢也。」言訖飛去。

取睢陽野狐犬

唐睢陽郡宋王塚傍,有老狐,每至衙日,邑中之狗,悉往朝之。狐坐塚上,狗列其下。東都王老有雙犬,能咋魅,前後殺魅甚多,宋人相率以財,僱犬咋狐。王老牽犬往,犬迺逕詣諸犬之下,伏而不動,大失衆人之望。今世人有不了其事者,相戲雲:「取睢陽野狐犬。」

狐吐媚珠

唐劉全白說雲,其乳母子衆愛,少時好夜中將網斷道,取野豬及狐狸等。全白莊在岐下。後一夕,衆愛於莊西下網,己伏網中,以伺其至。暗中聞物行聲,覘一物伏地窺網。因爾起立,變成緋裙婦人,行而違網。至愛前車側,忽捉一鼠食。愛連呵之,婦人忙遽入網,迺棒之,致斃,而人形不改。

愛反疑懼,恐或是人,因和網沒漚麻池中。夜還,與父母議。及明,舉家欲潛遁去,愛雲:「寧有婦人食生鼠,此必狐耳。」復往麻池視之,見婦人已活。因以大斧,自腰後斫之,便成老狐。愛大喜,將還村中。

有老僧見狐未死,勸令養之,雲:「狐口中媚珠,若能得之,當為天下所愛。」以繩縛狐四足,又以大籠罩其上,養數日,狐能食。僧用小瓶口窄者,埋地中,令口與地齊,以兩胾豬肉,炙於罐中。狐愛炙,而不能得,但以口屬瓶,候炙冷,復下兩臠。狐涎沫,久之,炙與瓶滿,狐迺吐珠而死。狀如棊子,通圓而潔,愛每帶之,大為人所貴。

狐授甑生口訣

唐道士孫甑生本以養鷹為業,後因放鷹入一窟,見狐數十枚,讀書,有一老狐,當中坐,疊以傳授。甑生直入,奪得其書而還。明日,有十餘人,持金帛,詣門求贖,甑生不與。人雲:「君得此,亦不能解用之。若寫一本,見還,當以口訣相授。」甑生竟傳其法,為世術士。狐初與甑生約,不得示人,若違者,必當非命。天寶末,玄宗固就求之,甑生不與,竟而伏法。

王黯為狐婿

王黯者,結婚崔氏。唐天寶中,妻父士同為沔州刺史。黯隨至江夏,為狐所媚,不欲渡江。發狂大叫,恒欲赴水。

妻屬惶懼,縛黯著牀櫪上。舟行半江,忽爾訢笑,至㟁大喜曰:「本謂諸女郎輩,不隨過江,今在州城上,復何慮也!」士同蒞官,便求術士。左右言州人能射狐者,士同延至。令入堂中,悉施牀蓆,置黯於屋西北隅,家人數十,持更疊守。己於堂外,別施一牀,持弓矢以候狐。

至三夕,忽雲:「諸人得飽睡?我已中狐,明當取之。」衆以為狂,而未之信。及明,見窗中有血,衆隨血去,入大坑中草下,見一牝狐垂死。黯妻燒狐為灰服之,至盡,自爾得平復。

後為原武縣丞,在廳事,忽見老狐,奴婢詣黯再拜,雲:「是大家阿嬭。往者娘子枉為崔家殺害,翁婆追唸,未嘗離口,今欲將小女,更與王郎續親,故令申意,兼取吉日,成納。」黯甚懼,辭以厚利,萬計料理。遽出羅錦十餘匹於通衢,焚之。老奴迺謂其婦雲:「天下美丈夫,亦復何數,安用王家老翁為女婿?」言訖不見。

垣縣老狐

唐寧王傅袁嘉祚年五十,應制,授垣縣縣丞。門素兇,為者盡死。嘉祚到官,而丞宅數任無人居,屋宇摧殘,荊棘充塞。嘉祚剪其荊棘,理其墻垣,坐廳事中。邑老吏人,皆懼,勸出,不可。

既而魅夜中為怪,嘉祚不動,伺其所入。明日掘之得狐,狐老矣,兼子孫數十頭。嘉祚盡烹之,次至老狐,狐迺言曰:「吾神能通天,預知休咎。願置我,我能益於人。今此宅已安,捨我何害?」嘉祚前與之言,備告其官秩。又曰:「願為耳目,長在左右。」迺免狐。後祚如言,秩滿,果遷。數年至禦史,狐迺去。

玄狐

唐李林甫方居相位,嘗退朝,坐於堂之前軒。見一玄狐,其質甚大,若牛馬,而毛色黯黑,有光,自堂中出,馳至庭,顧望左右。林甫命弧矢,將射之,未及,已亡見矣。自是凡數日,每晝坐,輒有一玄狐出焉。其歲,林甫籍沒。

【三卷】

狐死見形

東平尉李黁初得官,自東京之任,夜投故城店中。有故人賣衚餅為業,其妻姓鄭,有美色。李目而悅之,因宿其捨,畱連數日,迺以十五千轉索衚婦。既到東平,寵遇甚至。性婉約,多媚黠風流,女工之事,罔不心了,於音聲特究其妙。在東平三歲,有子一人。

其後李充租綱入京,與鄭同還,至故城,大會鄉裡,飲宴十餘日。李催發數四,鄭固稱疾不起,李亦憐而從之。又十餘日,不獲已,事理須去。行至郭門,忽言腹痛,下馬便走,勢疾如風。

李與其僕數人,極騁,追不能及,便入故城。轉入易水村,足力少息,李不能捨,復逐之。垂及,因入小穴,極聲呼之,寂無所應。戀結悽愴,言發淚下。會日暮,村人為草塞穴口,還店止宿。及明,又往呼之,無所見,迺以火燻。

久之,村人為掘深數丈,見牝狐死穴中,衣服脫卸如蛻,腳上著錦襪。李歎息良久,方埋之。歸店,取獵犬噬其子,子畧不驚怕,便將入都,寄親人家養之。

輸納畢,復還東京,婚於蕭氏。蕭氏常呼李為「野狐婿」,李初無以答。一日晚,李與蕭氏攜手歸房狎戲,復言其事。忽聞堂前有人聲,李問:「阿誰夜來?」答曰:「君豈不識鄭四娘耶?」

李素所鍾唸者,聞言,遽訢然躍起,問:「鬼乎?人乎?」答雲:「身即鬼也。」欲近之而不能。四娘因謂李:「人神道殊,賢夫人何至數相謾罵?且所生之子遠寄人家,其人皆言狐生,不給衣食,豈不唸乎!宜早為撫育,九泉無恨也。若夫人復雲雲相侮,又小兒不收,必將為君之患。」言畢不見。蕭遂不復敢說其事。唐天寶末,子季十餘,甚無恙。

白狐搗練石

唐丞相李揆,乾元初為中書捨人。嘗一日退朝,歸見一白狐在庭中,搗練石上,命侍僮逐之,已亡見矣。時有客於揆門者,因話其事。客曰:「此祥符也。某敢賀。」至明日,果選禮部侍郎。

狐戴髑髏變為婦人

晉州長寧縣有沙門晏通脩頭陀法。將夜,則必就藂林亂塚,寓宿焉。雖風雨露雪,其操不易;雖魑魅魍魎,其心不搖。

月夜,棲於道邊積骸之左,忽有妖狐,踉蹌而至。初不疑,晏通在樹影也,迺取髑髏,安於其首,遂搖動之。儻振落者。即不再顧,因別選焉。不四五,遂得其一,岌然而綴。迺褰擷木葉草花,障蔽形體。隨其顧盻,即成衣服。須臾化作婦人,綽約而去,迺於道右,以伺行人。

俄有促馬南來者,妖狐遙聞,則慟哭於路。過者駐騎問之,遂對曰:「我歌人也,隨夫入奏。今曉夫為盜殺,掠去其財。伶俜孤遠,思願北歸,無由致脫。能收採,當誓微軀,以執婢役。」

過者易定軍人也,即下馬熟視,悅其都冶,詞意叮嚀,便以後乘挈行焉。晏通遽出謂曰:「此妖狐也。君何容易?」因以錫杖,叩狐腦,髑髏應手即墜,遂復形而竄焉。

狐稱任氏

任氏,女妖也。唐有韋使君者,名崟,第九,信安王李禕之外孫。少落拓,好飲酒。其從父妹婿曰鄭六,不記其名。早習武藝,亦好酒色,貧無家,託身於妻族。與崟相得,遊處不間。

天寶九年六月,崟與鄭子偕行於長安陌中,將會飲於新昌裡。至宣平之南,鄭子辭有故,請間去,繼至飲所。崟乘白馬而東,鄭子乘驢而南入昇平之北門,偶值三婦人,行於道中。中有白衣者,容色姝麗。鄭子見之驚悅,策其驢,忽先之,忽後之,將挑而未敢。白衣時時盼睞,意有所受。

鄭子戲之曰:「美豔若此而徒行,何也?」白衣笑曰:「有乘不解相假,不徒行何為?」鄭子曰:「劣乘不足以代佳人之步,今輒以相奉。某得步從足矣。」相視大笑。同行者更相眩誘,稍已狎暱。鄭子隨之,東至樂遊園,已昏黑矣。見一宅,土垣車門,室宇甚嚴。白衣將入,顧曰:「願少踟躕。」而入。女奴從者一人,畱於門屏間,問其姓第,鄭子既告,亦問之。對曰:「姓任氏,第二十。」少頃,延入。鄭子縶驢於門,置帽於鞍。始見婦人年二十餘,與之承迎,即任氏婦也。列燭置膳,舉酒數觴。任氏更衣理妝而出,酣飲極歡。夜久而寢,其嬌姿美質,歌笑態度,舉措皆豔,殆非人世所有。

將曉,任氏曰:「可去矣。兄弟其名係教坊,職屬南衙,晨興將出,不可淹畱。」迺約後期而去。既行及裡門,門扃未發。門旁有衚人鬻餅之捨,方張燈熾爐。鄭子憩其簾下,坐以候鼓,因與主人言。鄭子指宿所,以問之曰:「自此東轉,有門第,誰氏之宅?」主人曰:「此隤墉棄地,無第宅也。」鄭子曰:「適過之,曷以雲無?」與之固爭。

主人適悟,迺曰:「訏!我知之矣。此中有一狐,多誘男子偶宿,嘗三見矣,今子亦遇乎?」鄭子赧而隱曰:「無之。」質明,復視其所,見土垣車門,如故。窺其中,皆蓁荒及廢圃耳。既歸見崟,崟責以失期。鄭子不泄,以他事對。

然想其豔冶,願復一見之心,常存之不忘。經十許日,鄭子遊入西市衣肆,瞥然見之,曩女奴從。鄭子遽呼之,任氏側身,周鏇於稠人中,以避焉。鄭子連呼前迫,方背立,以扇障其後,曰:「公知矣,何相近焉?」鄭子曰:「雖知之,何患?」對曰:「事可愧恥,難施麪目。」鄭子曰:「勤想如是,忍相棄乎?」對曰:「安敢棄也,懼公之見惡耳。」鄭子發誓,詞旨益切。任氏迺廻眸去扇,光彩豔麗如初,謂鄭子曰:「人間如某之比者非一,公自不識耳,無獨怪也。」鄭子請與之敘歡,對曰:「凡某之流,為人患忌者,非他,為其傷人耳,某則不然。若公未見惡,願終己以奉巾幘。」

鄭子許之,與謀棲止。任氏曰:「從此而東,大樹出於棟間者,門巷幽靜,可稅以居。前時自宣平之南, 乘白馬而東者,非君妻之崑弟乎?其家多什器,可以假用。」是時崟伯叔從役於西方,一院什器,皆貯藏之。鄭子如言,訪其捨,而詣崟假什器。問其所用,鄭子曰:「新獲一麗人,已稅得其捨,假具以備用。」崟笑曰:「觀子之貌,必獲詭陋。何麗之絕也?」崟迺悉假帷帳榻蓆之具,使家僮之慧黠者,隨以覘之。

俄而奔走返命,氣訏汗洽。崟迎問:「有之乎?」曰:「有!」問:「其容若何?」曰:「奇怪也!天下未嘗見之矣。」崟姻族廣茂,且夙從逸遊,多識美麗,迺問曰:「孰若某美?」僮曰:「非其倫也!」崟遍比其佳者四五人,皆曰非其倫。是時吳王之女有第六者,則崟之內妹,穠豔如神仙,中表素推第一。崟問曰:「孰與吳王家第六女美?」又曰:「非其倫也。」崟撫手大駭曰:「天下豈有斯人?」遽命汲水澡頸,巾首膏脣而往。

既至,鄭子適出。崟入門見小僮,擁篲方掃,有一女奴在其門,他無所見。徵於小僮,小僮笑曰:「無之。」崟周視其內,見紅裳出於戶下,迫而察焉,見任氏戢身,匿於扇間。崟拽出就明而觀之,殆不謬於所傳矣。崟愛之,發狂,迺擁而淩之。不服,崟以力制之。方急,則曰:「服矣。請少迴鏇。」既緩,則捍禦如初。如是者數四,崟迺悉力急持之。任氏力竭,汗若濡雨,自度不免,迺縱體不複拒抗,而任氏慘變。

崟問曰:「何色之不悅如是?」任氏長歎息曰:「鄭六之可哀也!」崟曰:「何謂?」對曰:「鄭生有六尺之軀,而不能庇一婦人,豈丈夫哉?且公少豪侈,多獲佳麗,遇某之比者,衆矣。而鄭生窮賤,其所稱愜者,唯某而已。忍以有餘之心,而奪人之不足乎?哀其窮餒,不能自立,衣公之衣,食公之食,故為公所繫耳。若糠糗可給,不當至是。」崟豪俊有義烈,聞其言,遽置之,斂袵而謝曰:「不敢。」俄而鄭子至,與崟相視咍樂。自是,凡任氏之薪粒牲餼,皆崟給焉。

任氏時有經過出入。或車馬輿步,不常所止。崟日與之遊甚歡,每相狎暱,無所不至,唯不及亂而已。是以崟愛之重之,無所吝惜,一食一飲,未嘗忘焉。任氏知其愛己,因言以謝曰:「愧公之見愛甚矣。顧以陋質,不足以答厚意。且不能負鄭生,故不得遂公歡。某秦人也,生長秦城,家本伶倫,中表姻族,多為人寵媵,以是長安狹邪,悉與之通。或有姝麗,悅而不得者,為公致之可矣。願持此以報德。」崟曰:「幸甚!」

鄽中有鬻衣之婦,曰張十五娘者,肌體凝潔。崟常悅者,因問任氏:「識之乎?」對曰:「是某表娣妹,致之易耳。」旬餘,果致之。數月厭罷。任氏曰:「市人易致,不足以展傚。或有幽絕之難謀者,試言之,願得盡智力焉。」崟曰:「昨者寒食,與二三子遊於千仏寺。見刁將軍緬張樂於殿堂。有善吹笙者,年二八,雙鬟垂耳,嬌姿豔絕。當識之乎?」任氏曰:「此寵奴也。其母,即妾之內姊也。求之可也。」崟拜於蓆下,任氏許之,迺出入刁家。

月餘,崟促問其計。任曰:「願得雙釵以為賂。」崟依給焉。後二日,任氏與崟方食,而緬使蒼頭,控青驪以迓任氏。任氏聞召,笑謂崟曰:「諧矣。」初刁氏家寵奴,以病,鍼餌莫減。其母與緬憂之方甚,將徵諸巫。任氏密賂巫者,指其所居,使言從就,為吉。及視疾,巫曰:「不利在家,宜出居東南某所,以取生氣。」緬與其母,詳其地處,則任氏之第在焉。緬遂請居,任氏謬辭以偪狹,勤請而後許,迺輦服玩,並其母,偕送於任氏。至則疾瘉,未數日,任氏密引崟以通之,經月迺孕。其母懼遽歸以就緬,由是遂絕。

他日,任氏謂鄭子曰:「公能致錢五六千乎?將為謀利。」鄭子 曰:「可。」遂假求於人,獲錢六千。任氏曰:「鬻馬於市者,馬之股有疵,可買以居之。」鄭子如市,果見一人牽馬求售,眚在左股。鄭子買以歸,其妻崑弟見皆嗤之曰:「是棄物也,買將何為?」無何,任氏曰:「馬可鬻矣,當獲三萬。」鄭子迺賣之。有酧二萬,鄭子不與,一市盡曰:「彼何苦而貴賣,此何愛而不鬻?」鄭子乘之歸,買者隨至其門,累增其估,至二萬五千,又不與,曰:「非三萬不鬻。」既而密伺買者,徵其由,迺昭應縣之禦馬疵股者,死三歲矣,斯吏不時除籍。官徵其估,計錢六萬,沒其以半買之,所獲尚多矣。若有馬以備數,則三年芻粟之估,皆吏得之。且所償蓋寡,是以買耳。

任氏又以衣服故弊,乞衣於崟。崟將買全彩與之,任氏不欲,曰:「願得成制者。」崟召市人張大為買之,使見任氏,問所欲。張大見之,驚謂崟曰:「此必天人貴慼,為郎所竊耳。非人間所宜有者,願速歸之,無及於禍。」其容色之動人也如此,竟買衣之成者,而不自紉縫也,不曉其意。

後歲餘,鄭子武調,授槐裡府果毅尉,在金城縣。時鄭子方有妻室,雖晝遊於外,而夜寢於內,多恨不得專其夕。將之官,邀與任氏俱去,任氏不欲往,曰:「旬月同行,不足以為歡。請計給糧餼,耑居以遲歸。」鄭子懇請,任氏瘉不可。 鄭子迺求崟資助,崟更加勸勉,且詰其故。任氏良久曰:「有巫者言,某是歲不利西行,故不欲俱。」鄭子甚惑也,不想其他,與崟大笑曰:「明智若此,而為妖惑,何哉?」固請之。任氏曰:「儻巫者言可徵,徒為公死,何益?」二子曰:「豈有斯理乎?」懇請如初。任氏不得已,遂行。

崟以馬借之,出祖於臨臯,揮袂別去。信宿至馬嵬,任氏乘馬居其前,鄭子乘驢居其後,女奴別乘,又在其後。是時西門圉人,教獵狗於洛川,已旬日矣。適值於道,蒼犬騰出於草間,鄭子見任氏歘然墜於地,復本形而南馳,蒼犬逐之,鄭子隨走叫呼不能止。裡餘,為犬所獲。鄭子銜涕出囊中錢,贖以瘞之,削木為記。廻覩其馬,嚙草於路隅,衣服悉委於鞍上,履襪猶懸於鐙間,若蟬蛻然,惟首飾墜地,餘無所見。女奴亦逝矣。

旬餘,鄭子還城。崟見之喜,迎問曰:「任子無恙乎?」鄭子泫然對曰:「歿矣。」崟聞之,驚慟,相持於室,盡哀,徐問疾故。答曰:「為犬所害。」崟曰:「犬雖猛,安能害人?」答曰:「非人。」崟駭曰:「非人者何?」鄭子方述本末,崟驚訝歎息不能已。明日命駕,與鄭子俱適馬嵬,發瘞視之,長號而歸。追思前事,唯衣不自製,與人頗異焉。其後鄭子為總監使,家甚富,有櫪馬十餘匹,年六十五卒。

大曆中,沈既濟居鐘陵,嘗與崟遊,屢言其事,故知詳悉。後崟為殿中侍禦史,遂歿而不返。

狐仙

黨超元者,司州郃陽縣人。元和二年,隱居華山羅敷水南。明年鼕十二月十六日,夜近二更,天晴月朗,風景甚好,忽聞釦門之聲。令童僕候之,雲:「一女子,季可十七八,容色絕代,異香滿路。」超元邀之而入,與坐言辭,清辯風韻,甚高,固非人世之材。良久,曰:「君識妾何人也?」超元曰:「夫人非神仙,即必非尋常人也。」女曰:「非也。」又曰:「君知妾此來何欲?」超元曰:「不以陋愚,特垂枕蓆之歡耳。」

女笑曰:「殊不然也。妾非神仙,迺南塚之妖狐也。學道多年,遂成仙業。今者業滿願足,須從凡例,祈君活之耳。枕蓆之娛,笑言之會,不置心中,有季矣。乞不以此懷疑,若徇微情,願以命托。」超元唯唯。又曰:「妾命後日當死於五坊箭下。來晚獵徒有過者,宜備酒食,以待之。彼必問其所須,即曰:『親愛有疾,要一臘狐,能遂私誠,必有殊贈。』以此懇請,其人必從。贈禮所須,今便畱獻。」因出束素,與黨曰:「得妾之屍,請夜送舊穴。道成之後,奉報不輕。」迺拜泣而去。

至明,迺鬻束素,以市酒肉,為待賓之具。其夕果有五坊獵騎十人,來求宿,遂厚遇之。十人相謂曰:「我獵徒也,宜為衣冠所惡。今黨郎傾蓋如此,何以報之?」因問所須。超元曰:「親慼有疾,醫藉臘狐,其疾見睏,非此不癒。」迺祈於諸人:「幸得而見惠,願奉五素,為酒樓費。」十人許諾而去。

南行百餘步,有狐突走,繞大塚者。作一圍圍之,一箭而斃。其徒喜曰:「昨夜黨人固求,今日果獲。」迺持來與,超元奉之五素。既去,超元洗其血,臥於寢牀,覆以衣衾。至夜分人寂,潛送穴中,以土封之。

後七日夜半,復有釦門者,超元出視,迺前女子也,又延入。泣謝曰:「道業雖成,準例當死,為人所食,無許復生。今矇深恩,特全斃質,脩理得活,以證此身。磨頂至踵,無以奉報。人塵已去,雲駕有期,仙路遙遙,難期會麪,請從此辭。藥金五十斤,收充贈謝。此金每兩值四十緡,非衚客勿示。」迺出其金,再拜而去,且曰:「金烏未分,青雲出於塚上者,妾去之候也。火宅之中,愁焰方熾,能思靜理,少息俗心,亦可一唸之間,暫臻涼地。勉之!勉之!」言訖而去。明晨專視,果有青雲出於塚上,良久方散。

人驗其金,真奇寶也。即日攜入市,市人衹酧常價。後數年,忽有衚客,來詣曰:「知君有異金,願一觀之。」超元出示,衚笑曰:「此迺九天掖金,君何以致之?」於是每兩酧四十緡,收之而去。後不知其所在耳。

鬼騎狐

宋溥者,唐大歷中為長城尉,自言幼時與其黨暝扱野狐,數夜不獲。後因月夕,復為其事,見一鬼戴笠騎狐,唱《獨盤子》。至扱所,狐欲入扱鬼,迺以手搭狐頰,因而復廻,如是數四。其後夕,溥復下扱伺之,鬼又乘狐,兩小鬼引前,往來扱所。溥等無所獲而止。

狐善飲酒

唐天寶中,李萇為絳州司士,攝司戶事。舊傳此闕素兇廳事,若有小孔子出者,司戶必死,天下共傳「司戶孔子」。萇自攝職,便處此廳。

十餘日,児年十餘歲,如廁,有白裙婦人,持其頭,將上牆,人救獲免,忽不復見。萇大怒罵,空中以瓦擲中萇手。萇表弟崔為本州參軍,是日至萇所,言:「此野狐耳。曲沃饒鷹犬,當大致之。」俄又擲糞於崔盃中。

後數日,犬至,萇大獵,獲狡狐數頭,懸於簷上。夜中聞簷上呼「李司士」,雲:「此是狐婆作祟,何以枉殺我娘児?欲就司士一飲,明日可具觴相待。」萇雲:「己正有酒,明早來。」

及明,酒具,而狐至,不見形影,具聞其言,萇因與交盃。至狐,其酒翕然而盡。狐累飲三鬭許,萇唯飲二陞,忽言雲:「今日醉矣,恐失禮儀,司士可罷。狐婆不足憂,明當送法禳之。」

翌日,萇將入衙門,忽聞簷上雲:「領取法。」尋有一團紙落。萇便開視,中得一帖,令施燈心蓆,蓆後迺書符,符法甚備。萇依行,其怪遂絕。

狐戲王生

杭州有王生者,建中初,辭親之上國。收拾舊業,將投一親知,求一官耳。行至圃田下道,尋訪外家舊莊。

日晚,栢林中見二野狐,倚樹如人立。手執一黃紙文書,相對言笑,旁若無人。生大叱之,不為變動。生迺取彈,因引滿彈之,且中其執書者之目,二狐遺書而走。王生遽往得其書,纔一兩紙,文字類梵書,而莫究識,遂緘於書袋中而去。

其夕宿於前店,因話於主人。方訝其事,忽有一人攜囊來宿,疾眼之甚,若不可忍,而語言分明,聞王之言曰:「大是奇事,如何得見其書?」王生方將出書。主人見患眼者,一尾垂下牀,因謂生曰:「此狐也。」王生遽收書於懷中,以手摸刀逐之,則化為狐而走。

一更後,復有人釦門,王生心動曰:「此度更來,當以刀箭敵汝矣。」其人隔門曰:「爾若不還我文書,後無悔也。」自是更無消息。王生祕其書,緘縢甚密,行至都下,以求官伺謁之事期方賒緩,即迺典貼舊業田園,蔔居近坊,為生生之計。

月餘,有一僮自杭州而至,縗裳入門,手執兇訃。王生迎而問之,則生已丁家難已。數日聞慟,生因視其書,則母之手字,雲:「吾本家秦,不願葬於外地。今江東田地物業,不可分毫破除,但都下之業,可一切處置,以資喪事。備具皆畢,然後自來迎節。」王生迺盡貨田宅,不候善價,得其資備,塗芻之禮,無所欠少。既而復籃舁東下,以迎靈輿。

及至揚州,遙見一船,上有數人,皆喜笑歌唱。漸近視之,則皆王生之家人也。意尚謂其家貨之,今屬他人矣。須臾又有小弟妹,褰簾而出,皆綵服笑語。驚愕之際,則其船上家人又驚呼曰:「郎君來矣,是何服飾之異也?」王生潛令人問,迺見其母在,遽毀其縗絰,行拜而前。

母迎而問之,王生告以故,母曰:「安得此理?」王生迺出母書,一張空紙耳。母又曰:「吾所以來此者,前月得汝書,雲近得一官,令吾盡貨江東之產,為入京之計。今無可歸矣。」及母出王生所寄之書,又一空紙耳。王生遂發使入京,盡毀其兇喪之具,因鳩集餘資。且往江東所有,十無一二,纔得數間屋,至以庇風雨而已。

有弟一人,別且數歲,一旦忽至,見其家道敗落,因徵其由。王生具話本末,又述妖狐事,曰:「但應以此為禍耳。」其弟驚嗟,因出妖狐之書,以示之。其弟纔執其書,退而置於懷中曰:「今日還我天書。」言畢,迺化作一狐而去。

狐為老人

談眾者,幼時下扱,匿身樹上,忽見一老人,扶杖,至己所止樹下,仰問:「樹上是何人物?」眾時尚幼,甚惶懼,其兄怒罵雲:「老野狐,何敢如此!」下樹逐之,遂變狐走。

狐負美姬

中書令蕭志忠,景雲元年為晉州刺史,將以臘日畋遊,大事罝羅。

先一日,有薪者樵於霍山,暴瘧,不能歸,因止巖穴之中,呻吟不寐,似聞穀窣有人聲。初以為盜賊將至,則匍匐伏於枯木中。時山月甚明,有一人,身長丈餘,鼻有三角,體被豹鞟,目閃閃如電,曏穀長嘯。俄有虎、兕、鹿、豕、狐、兔、雉、雁,駢匝百許步。

長人即唱言曰:「餘玄冥使者,奉北帝之命,明日臘日,蕭使君當領畋獵。爾等若乾郃鷹死,若乾郃箭死」言訖,羣獸皆頫伏戰懼,若請命者。有老虎洎老麋,皆屈膝曏長人言曰:「以某之命,即實以分。然蕭使君仁者,非意欲害物,以行時令耳,若有少故則止。使者豈無術救餘?」使者曰:「非餘欲殺汝輩,但以帝命,宣示汝等刑名,即餘使乎之事畢矣。自此任爾自為計。然餘聞東穀嚴四善謀,爾等可就彼祈求。」羣獸皆輪轉歡叫。使者即東行,群獸翼從。時薪者疾亦少間,隨往覘之。

既至東穀,有茅堂數間,黃冠一人,架懸虎皮,身熟寢,驚起,見使者曰:「闊別既久,每多思望。今日至此,得無配羣生臘日刑名乎?」使者曰:「正如高明所問。然彼皆求生於四兄,四兄當為謀之。」老麋即屈膝哀請。

黃冠曰:「蕭使君從仁心,賉其饑寒。若祈滕六降雪、巽二起風,即不復遊獵矣。餘昨得滕六書,已知喪偶。又聞索泉第五娘子為歌姬,以妬忌黜。若汝求得美女納之,則雪立降矣。又巽二好酒,汝若求得醇醪以賂之,則風立生矣。」有一狐自稱多媚,能取之。河東縣尉崔知之第三妹,美淑媚緩綏。絳州盧思由善釀醪,妻產必有美酒。」言訖而去。諸獸皆有歡聲。

黃冠迺謂使者曰:「憶含質僊都,豈憶千年為獸身,悒悒不得志耶?聊為《述懷》一章。」迺吟曰:「昔為仙子今為虎,流落陰崖足風雨。更將斑毳被餘身,千載空山萬般苦。含質譴謫已滿,唯有十一日,即歸紫府矣。久居於此,將別無限恨,因題數行於壁,使後人,知僕曾居於此矣。」迺書北壁曰:「下玄八千億甲子,丹飛先生嚴含質,謫下中天被斑革,六十萬甲子,血食澗飲,廁猿狖,下濁界,景雲元[⿰礻己]陞太一。」時薪者素曉書誦,因密記得之。

少頃,老狐負美女至,纔及笄歲,紅袂拭目,殘妝妖媚。又有一狐負美酒二瓶,香氣苦烈。嚴四兄即以美女洎美酒瓶,各內一壺中,以硃書二符,取水噀之,壺即飛去。薪者懼為所覚,尋即廻路。未明,風雪暴至,竟日迺罷,而蕭使君不復獵矣。

李自良奪狐天符

唐李自良少在兩河間,落拓不事生業。好鷹鳥,常竭囊貨,為韝紲之用。馬燧之鎮太原也,募以能鷹犬従禽者。自良即詣軍門,自陳。自良質狀驍健,燧一見悅之,置於左右。每呼鷹逐獸,未嘗不愜心快意焉。數年之間,累職至牙門大將。

因従禽,縱鷹逐一狐。狐挺入古壙中,鷹相隨之。自良即下馬乘勢,跳入壙中,深三丈許,其間朗明如燭,見磚塌上有壞棺,復有一道士長尺餘,執兩紙文書立於棺上。自良因掣得文書,不復有他物矣,遂臂鷹而出。道士隨呼曰:「幸畱文書,當有厚報。」不應,迺視之,其字皆古篆,人莫之識。

明旦,有一道士,儀狀風雅,詣自良。自良曰:「僊師何所?」道士曰:「某非世人,以將軍昨日逼奪天符也,此非將軍所宜有。若見還,必有重報。」自良固不與。道士因屏左右曰:「將軍裨將耳,某能三年內,致本軍政,無迺極所願乎?」自良曰:「誠如此願,亦未可信,如何?」

道士即超然奮身,上騰空中。俄有仙人絳節,玉童白鶴,徘徊空際,以迎接之。須臾復下,謂自良曰:「可不見乎?此豈是妄言者耶?」自良遂再拜,持文書歸之。道士喜曰:「將軍果有福祚。後年九月內,當如約矣。」於峕貞元二年也。

至四年鞦,馬燧入覲。太原耆舊有功大將,官秩崇高者,十餘人従焉,自良職最卑。上問:「太原北門重鎮,誰可代卿者?」燧昏然不省,唯記自良名氏,迺奏曰:「李自良可。」上曰:「太原將校當有耆舊功勛者,自良後輩,素無所聞,卿更思量。」燧倉卒不知所對。又曰:「以臣所見,非自良莫可。」如是者再三,上亦未之許。

燧出見諸將,愧汗洽背。私誓其心,後必薦其季德最高者。明日復問:「竟誰可代卿?」燧依前昏迷,唯記舉自良。上曰:「當俟議定於宰相耳。」他日宰相入對,上問:「馬燧之將孰賢?」宰相愕然,不能知其餘,亦皆以自良對之。迺拜工部尚書,太原節度使也。

牝狐為李令緒阿姑

李令緒即兵部侍郎李紓堂兄,其叔選授江夏縣丞,令緒因往覲叔。及至坐久,門人報雲:「某小娘子使家人傳語。」喚入,見一婢,甚有姿態,雲:「娘子參拜兄嫂。」且得令緒遠到,丞妻亦傳語雲:「娘子能來此看姪児否?」又雲:「妹有何飲食,可致之。」婢去後,其叔謂令緒曰:「汝知乎,吾與一狐知聞逾年矣。」須臾,使人齎大食器至。黃衫奴舁,幷曏來傳語。婢同到,雲:「娘子續來。」

俄頃間,乘四鐶金飾輿,僕從二十餘人。至門,丞妻出迎,見一婦人,季可三十餘,雙梳雲髻,光彩可鑒。婢等皆以羅綺,異香滿宅。令緒避入,其婦陞堂。坐訖,謂丞妻曰:「令緒既是子姪,何不出來?」令緒聞之,遂出拜。謂曰:「我姪真士人君子之風。」

坐良久,謂令緒曰:「觀君甚長厚,心懷中應有急難於衆人。」令緒亦知其故,談話盡日,辭去。後數來,每至,皆有珍饌。經半年,令緒擬歸東洛,其姑遂言:「此度阿姑得令緒心矣。阿姑緣有厄,擬隨令緒到東洛,可否?」令緒驚雲:「行李貧迫,要致車乘,計無所出。」又雲:「但許。阿姑家事假車乘,衹將女子二人,幷曏來所使婢金花去。阿姑事,令緒應知,不必言也,但空一衣籠。令逐駞家人。每至關津店家,即畧開籠,阿姑暫過歇了,開籠自然出行,豈不易乎?」令緒許諾。

及發,開籠。見三四黑影入籠中,出入不失前約。至東都,將到宅,令緒雲:「何處可安置?」金花雲:「娘子要於倉中甚便。」令緒即掃灑倉,密為都置,惟逐馳奴知之,餘家人莫有知者。每有所要,金花即自來取之。阿姑時時一見。後數月雲:「厄已過矣,擬去。」令緒問雲:「欲往何處?」阿姑雲:「衚璿除豫州刺史,緣二女成長,須有匹配,今與渠處置。」

令緒明年郃格,臨欲選,家貧無計,迺往豫州。及入境,見牓雲:「我單門孤立,亦無親表,恐有擅託親故,妄索供擬。即獲時申報,必當科斷。」往來商旅皆傳衚使君清白,於謁者絕矣。令緒以此懼進退,久之,不獲已。迺潛入豫州,見有人參謁,亦無所得。

令緒便投刺,使君即時引入,一見極喜,如故人,雲:「雖未奉見,知公有急難,久停光儀,來何晚也?」即授館,供給頗厚。一州雲:「自使君到,未曾有如此。」每日入宅歡讌,但論時事,亦不言他。經月餘,令緒告別,璿雲:「即與處置路糧,充選時之費。」便集縣令曰:「璿自到州,不曾有親故擾。李令緒天下俊秀,某平生永展奉。昨一見,知是丈夫,以此重之,諸公郃見耳。今請赴選,各須與致糧食,無令輕尠。」

官吏素畏其威,自縣令已下,贈絹無數十匹已下者。令緒獲絹千匹,仍備行裝,又畱宴別。令緒因出戟門,見別有一門,金花自內出雲:「娘子在山亭院,要相見。」及入,阿姑已出,喜盈顏色,曰:「豈不能待嫁二女?」又雲:「令緒買得柑子,不與令姑,太慳也。」令緒驚雲:「實買得,不敢特送。」笑雲:「此戲言耳。君所買者不堪,阿姑自有上者。」與令緒將去,命取之,一一皆大如拳。

既別,又喚令緒廻雲:「時方艱難,所將絹帛行李,恐遇盜賊,為之奈何?」迺曰:「借與金花將去,但有事急,一唸金花,即當無事。」令緒行數日,果遇盜五十餘人。令緒恐懼墜馬,忽思金花,便見精騎三百餘人,自山而來,軍容甚盛,所持器械,光可以鑑。殺賊畧盡,金花命騎士卻掣馳,仍處分兵馬,好去。

欲至京路店宿,其主人女病,雲是妖魅。令緒問主人曰:「是何疾?」答雲:「似有妖魅,歷諸醫術,無能暫瘉。」令緒雲:「治卻何如?」主人珍重辭謝,乞相救:「但得校損,報傚不輕。」遂唸金花,須臾便至,具陳其事。略見女之病,迺雲:「易也。」遂結一壇,焚香為呪。俄頃,有一狐,甚疥癘,縛至壇中,金花決之一百,流血遍地,遂逐之,其女便瘉。

及到京,金花辭令緒,令緒雲:「遠勞相送,無可贈別。」迺致酒饌。飲酣謂曰:「既無形跡,亦有一言,得無難乎?」金花曰:「有事但言。」令緒雲:「願聞阿姑家事來由也。」對曰:「娘子,本某太守女,其叔父崑弟,與令緒不遠。嫁為蘇氏妻,遇疾終。金花是從嫁,後數月亦卒,故得在娘子左右。天帝配娘子為天狼將軍夫人,故有神通,金花亦承阿郎餘蔭。衚史君,阿郎親子姪。昨所治店家女,其狐是阿郎門側役使,此輩甚多,金花能制之。雲銃騎救難者,是天兵。金花要喚,不論多少。」令緒謝之雲:「此何時當再會?」金花雲:「本以姻緣運郃,衹到今日。自此姻緣斷絕,便當永辭。」令緒惆悵良久,傳謝阿姑,千萬珍重,厚與金花贈遺,悉不肯受而去。衚璿後歷數州刺史,而卒。

三狐相毆

唐貞元中,江陵少尹裴君者,亡其名。有子十餘歲,聰敏有文學,姿貌明秀,裴君深愛之。後病旬日益甚,醫藥無及。裴君方求道術士,用呵禁之,冀瘳其苦。

有叩門者,自稱高氏子,以符術為業。裴即延入,令視其子。生曰:「此子非他疾,迺妖狐所為爾。然某有術,能瘉之。」即謝而祈焉。生遂以符術,拷召。近食頃,其子忽起曰:「某病今瘉。」裴君大喜,謂高生為真術士。具食飲,已而厚贈緡帛,謝遣之。生曰:「自此當日日來候耳。」遂去。其子他疾雖瘉,而神魂不足,往往狂語,或笑哭,不可禁。高生每至,裴君即以此祈之。生曰:「此子精魄,已為妖魅所繫,今尚未還耳,不旬日,當間,無以憂為。」裴信之。

居數日,又有王生者。自言有神術,能以呵禁除,去妖魅疾。來謁,裴與語,謂裴曰:「聞君愛子被病,且未瘳,願得一見矣。」裴即使見其子,生大驚曰:「此郎君病狐也。不速治,當加甚耳。」裴君因話高生,王笑曰:「安知高生不為狐。」迺坐。

方設蓆為呵禁,高生忽至,既入,大罵曰:「奈何此子病瘉,而迺延一狐於室內耶!即為病者耳。」王見高來,又罵曰:「果然,妖狐今果至。安用為他術考召哉?」二人紛然,相詬辱不已,裴家方大駭異。

忽有一道士,至門,私謂家僮曰:「聞裴公有子,病狐,吾善視鬼,汝但告請入謁。」家僮馳白,裴君出話其事,道士曰:「易與耳。」入見二人,二人又詬曰:「此亦妖狐,安得為道士惑人?」道士亦罵之曰:「狐當還郊野墟墓中,何為撓人乎?」既而閉戶相鬪毆。

數食頃,裴君益恐。其家僮惶惑,計無所出。及暮,闃然不聞聲。開視,三狐皆僕地而喘,不能動矣。裴君盡鞭殺之,其子,後旬月方瘉。

【四卷】

王知古贅狐被逐

唐鹹通中,盧龍節度使、檢校尚書左僕射張直方,抗表,請脩入覲之禮,優詔允焉。先是,張氏世蒞燕土,燕民亦世服其恩。禮燕臺之嘉賓,撫易水之壯士,地沃兵庶,朝廷每姑息之。洎直方之嗣事也,出綺紈之中,據方嶽之上,末嘗以民間之休慼,為意,而酣酒於室,婬獸於原,巨賞狎於皮冠,厚寵襲於綠幘。

暮年而三軍大怨,直方稍不自安,左右有為其計者,迺盡室西上至京。懿宗授之左武衛大將軍,而直方飛蒼走黃,莫親徼道之職,往往設罝罘於通道,則犬彘無遺,臧獲有不如意者,立殺之。或曰:「輦轂之下,不可專戳。」其母曰:「尚有尊於我子者耶?」則僭軼可知也。於是諫官列狀上請,收付延尉。天子不忍置於法,迺降為燕王府司馬,俾分務洛師焉。

直方至東都,既不自新,而慢遊瘉極。洛陽四旁,翥者攫者,見皆識之,必群噪長嗥而去。有王知古者,東諸侯之貢士也。雖博涉儒術,而數奇不中春官選,迺退處於山川之上,以擊鞠飛觴為事,遨遊於南鄰北裡間。至是有紹介於直方者,直方延之,覩其利喙贍辭,不覺前蓆,自是日相狎。

壬辰歲鼕十一月,知古嘗晨興,則僦捨無菸,愁雲塞望,悄然弗怡,迺徒步造直方第。至則直方急趨,將出獵也,謂知古曰:「能相從乎?」而知古以祁寒有難色。直方顧小童曰:「取短皁袍來,請知古衣之。」知古迺上加麻衣焉。遂聯轡而去,出長夏門,則微霰初零,由闕塞而密雪如注,迺渡伊水而東南踐萬安山之陰麓,而韝弋之獲甚夥。

傾羽觴,燒兔肩,殊不覺有嚴鼕意。迺霧開雪霽,日將夕焉,忽有封狐,突起於知古馬首,乘酒馳之數裡,不能及,又與獵徒相失。須臾,雀噪煙暝,莫知所之。隱隱聞洛城暮鐘,但徬徨於樵徑古陌之上。俄而山川暗然,若一鼓將半。長望間有炬火甚明,迺依積雪光而赴之,復若十餘裡。至則喬木交柯,而硃門中開,皓壁橫艮,真北闕之甲第也。

知古及門下馬,將徙倚以達旦。無何,小駟頓轡,閽者覺之,隔闔而問:「阿誰?」知古應曰:「成周貢士太原王知古也。今旦有友人,將歸於崆峒舊隱者,僕餞之伊水濱,不勝離觴。既摻袂馬逸,復不能止,失道至此耳。遲明將去,幸母見讓。」閽曰:「此迺劍海副使崔中丞之莊也。主父近承天書,赴闕,郎君復隨計吏西征,此惟閨闈中人耳,豈可淹久乎?某不敢去畱,請問於內。」知古雖怵惕不寧,自度:「中宵矣,去將安適?」迺拱立以俟。

少頃,有秉蜜炬,自內至者,振琯闢扉,引保母出。知古前拜,仍述厥由。母曰:「夫人傳語:「主與小子,皆不在家,於禮無延客之道。然僻居於山藪接畛,豺狼所嗥,若復固拒,是見溺而不援也。請捨外廳,翌日可去。」知古辭謝,從保母而入,過重門側廳所,欒櫨宏敞,帷幙鮮華。張銀燈,設綺蓆,命知古坐焉。酒三行,復陳方丈之饌,豹胎魴腴,窮水陸之美,保母亦時來相勉。

食畢,保母復問知古世嗣官秩,及內外姻黨,知古具言之。迺曰:「秀才軒裳令胄,金玉奇標,既富春鞦,又潔操履,斯實淑媛之賢夫也。小君以鐘愛稚女,將及笄年,嘗託媒妁,為求佳對,久矣。今夕何夕,獲遘良人?潘楊之睦可遵,鵉鳳之兆斯在,未知雅抱何如耳?」知古斂容曰:「僕文愧金聲,才非玉潤,豈家室為望,唯泥塗是憂。不謂寵及迷津,慶逢子夜,聆清音於魯館,逼佳氣於秦臺。二客遊神,方茲莫計,三星委照,唯恐不揚。儻獲託彼疆宗,睠以佳偶,則平生所志,畢在斯乎?」保母喜,謔浪而入白。

復出,致小君之命曰:「児幼移天崔門,實秉懿範。奉蘋蘩之敬,知琴瑟之和。唯以稚女是懷,思配君子。既辱高義,迺葉夙心。上京飛書,路且不遠,百兩陳禮,事亦非僭。忻慰孔多,傾矚而已。」知古磬折而答曰:「某蟲沙微類,分及湮淪,而鐘鼎高門,忽矇採拾。有如白水,以奉清塵;鶴企鳧趨,唯待休旨。」知古復拜。保母戲曰:「他日錦雉之衣欲解,青鸞之匣全開,顏如月華,室若雲邃,此際頗相唸否?」知古謝曰:「以凡近仙,自地登漢,不有所舉,孰能自媒?謹當銘彼襟霛,志之紳帶,期於沒齒,珮以周鏇。」復拜。

時則燎沈當庭,良夜將艾,保母請知古脫服以休。既解蔴衣,而皂袍見。保母誚曰:「豈有逢掖之士,而服短役之衣耶?」知古謝曰:「此迺假之契與所遊熟者,固非己有。」又問所從,答曰:「迺盧龍張直方僕射所借耳。」保母忽驚叫僕地,色如死灰。既起,不顧而走入宅,遙聞大呼曰:「夫人差事!宿客迺張直方之徒也。」復聞夫人者叱曰:「火急逐出,無啟寇讐!」於是婢子小豎輩群出,秉猛炬,曳白棓而登階。

知古㑌儴走於庭中,四顧遜謝,詈言狎至,僅得出門。纔出,已橫閡闔扉,猶聞喧嘩不已。知古愕立道左,自歎久之。將隱頹垣,迺得馬於其下,遂馳去。遙望大火若燎原者,迺縱轡赴之,則輸租車,方飯牛附火耳。詢其所,則伊水東草店之南也。復枕轡假寐,食頃而震方洞然,心思稍安,迺揚鞭於大道,比及都門,已有張直方騎數輩,來跡矣。趨至其第,眖見直方,而知古憤懣不能言,直方慰之。

坐定,知古迺述宵中怪事。直方起而撫髀曰:「山魑木魅,亦知人間有張直方耶?」且止知古。復益其徒數十人,皆射皮飲胄者,享以巵酒豚肩,與知古復南出。既至萬安之北,知古前導殘雪中,馬跡宛然。直詣柏林下,則碑板廢於荒坎,樵蘇殘於密林,中列大塚十餘,皆狐兔之窟穴,其下曵蹊。

於是直方命四周,張羅,彀弓以待,內則束縕荷鍤,且掘且燻。少頃,群狐突出,焦頭爛額者、罝羅、應弦、飲羽者,凡獲狐大小百餘頭,以其屍歸之水。

狐變為奴

道士張謹,好符法,學雖苦而無成。嘗客遊,至華陰市,見賣瓜者,買而食之。旁有老父,謹覺其飢色,取以遺之,累食百餘,謹知其異,奉之瘉敬。將去,謂謹曰:「吾土地之神也,感子之意,有以相報。」因出一編書曰:「此禁狐魅之術也,宜勤行之。」謹受之,父亦不見。

爾日宿近縣村中,聞其家有女子啼呼,狀若狂者,以問主人,對曰:「家有女,近得狂疾,每日輒靚妝盛服,雲召衚郎來。非不療理,無如之何也。」謹即為書符,施簷戶間。是日晚,聞簷上哭泣且罵曰:「何物道士,預他人家事,宜急去之。」謹怒呵之。良久,大言曰:「吾且為奴矣。」遂寂然。謹復書數符,病即都差。主人遺絹數十疋,以謝之。

謹嘗獨行,既有重齎,須得傔力。停數日,忽有二奴詣謹,自稱曰:「德兒、歸寶,嘗事崔氏,崔出官,因見捨棄,今無歸矣,願侍左右。」謹納之,二奴皆謹願黠利,尤可憑信。謹東行,凡書囊、符法、行李、衣服,皆付歸寶負之。將及關,歸寶忽大罵曰:「以我為奴,如役汝父。」因絕走。謹駭怒,逐之,其行如風,倏忽不見。既而德児亦不見,所齎之物皆失之矣。

時秦隴用兵,關禁嚴急,客行無驗,皆見刑戮。既不敢東度,復還主人,具以告之,主人怒曰:「寧有是事,是無厭,復將撓我耳。」因止於田夫之家,絕不供給,遂為耕夫,邀與同作,晝耕夜息,疲苦備至,因憩大樹下,仰見二児,曰:「吾德児、歸寶也,汝之為奴,苦否?」又曰:「此符法,我之書也。失之已久,今喜再獲,吾豈無情於汝乎?」因擲行李還之曰:「速歸,鄉人待爾書符也。」即大笑而去。謹得行李,復詣主人,方異之,更遺絹數疋,迺得去。自爾遂絕書符矣。

民婦殺狐

鄉民有居近山林,民婦嘗獨出於林中,則有一狐,忻然搖尾。數步循優於婦側,或前或後,莫能遣之。如是者為常,或聞丈夫至,則遠之,弦弧不能及矣。

忽一日,婦與姑同入山掇蔬。狐潛逐之,婦姑於叢間,稍相遠,狐即出草中,搖尾而前,忻忻然如家犬。婦迺誘之而前,以裙裹之,呼其姑,共擊,舁而還家。隣裡競來觀之,則瞑其雙目,如有羞赧之狀,因斃之。此雖有魅人之異,而未能變,任氏之說,豈虛也哉!

狐醉被殺

尹璦者,嘗舉進士,不第,為太原晉陽尉。既罷秩,退居郊野,以文墨自適。

忽一日,有白衣丈夫,來謁,自稱:「吳興硃氏子,早歲嗜學,竊聞明公以文業自負,願質疑於執事,無見拒。」璦即延入與語,且徵其說,雲:「家僑嵐川,早歲與禦史王君皆至北門,今者寓跡於王氏別業,累年。」自此每四日輒一來,甚敏辯縱橫,詞意典雅。

璦深愛之,因謂曰:「吾子機辯玄奧,可以從郡國之遊,為公侯高客,何迺自取沉滯,隱跡叢莽?」生曰:「餘非不願謁公侯,且懼旦夕有不虞之禍。」璦曰:「何為發不祥之言乎?」硃曰:「某自今歲來,夢蔔有窮盡之兆。」璦即以辭慰諭之。生頗有愧也。

後至重陽日,有人以濃醞一瓶,遺璦,硃生亦至,因以酒飲之。初辭以疾,不敢飲,已而又曰:「佳節相遇,豈敢不盡主人之歡耶?」引滿而飲,食頃,大醉,告去。未行數十步,忽僕於地,化為一老狐,酩酊不能動矣。

璦即殺之。因訪王禦史別墅,有老農,謂璦曰:「王禦史,竝之裨將,往歲戍於嵐川,為狐媚病,而卒已累年矣。墓於村北數十步。」即命家僮,尋禦史墓,果有穴。璦後為禦史,竊語其事,時唐太和初也。

老狐娶婦

唐長安昝規因喪母,又遭火焚其家產,遂貧乏委地。児女六人盡孩幼,規無計撫養。其妻謂規曰:「今日貧窮如此,相聚受飢寒,存活終無路也。我欲自賣身,與人求財,以濟君及我児女,如何?」規曰:「我偶喪財產,今日窮厄失計。教爾如此,我實不忍。」妻再言曰:「若不如此,必盡飢凍死。」規方允之。

數日,有一老父詣門,規延入。言及児女飢凍,妻欲自賣之意,老父傷唸良久,迺謂規曰:「我累世家,實住藍田下。適聞人說君家妻意,今又見君言,我今欲買君妻,奉錢十萬。」規與妻,皆許之。老父翌日送錢十萬,便挈規妻去。仍謂規曰:「或児女思母之時,但攜至山下訪我,當令相見。」

經三載後,児女皆死,又貧乏,規迺乞食於長安。忽一日,思老父言,因往藍田下,訪之。俄見一野寺,門宇華麗,狀若貴人宅。守門者詰之,老父命規入。設食,兼出其妻,與規相見。其妻聞児女皆死,大號泣,遂氣絕。

其老父驚走入,且大怒,擬謀害規。規亦怯懼走出,廻顧已失宅所在,見其妻死於古塚前,其塚旁有穴。規迺下山,倩人發塚,見一老狐走出,始知其妻為老狐所買耳。

白毳老狐

魯獵者能以計得狐,設竹穽於茂林,縛鴿於穽中,而敞其戶。獵者疊樹葉為衣,棲於樹,以索繫機,俟狐入取鴿,輒引索閉穽,遂得狐。一夕,月微明,有老翁,幅巾縞裳,支一笻,傴僂而來,且行且詈曰:「何讐而掩取我子孫殆盡也?」獵,初以為人,至穽所,徘徊久之。月墮而暝,迺亦入取鴿。亟引索閉穽,則一白毳老狐也。世言狐能幻人,信哉。

狐鳴於旁

李宻建號登壇,疾風鼔其衣,㡬僕。及即位,狐鳴於旁,惡之。及將敗,數日廻風發於地,激砂礫,上屬天,白日為晦,屯營群䑕相啣走西北,度洛,經月不絶。

狐入李承嘉第

神龍初,有群狐,入禦史大夫李承嘉第,其堂無故壞,又秉筆而琯直裂,易之,又裂。

狐人立(目錄無題,有文)

李揆方盛暑,夜寢堂之前軒,而空其中堂,為晝日避暑之所。於一夜,忽有巨狐,鳴噪於庭,迺狐人立跳躍,目光迸射,久之逾垣而去,揆甚惡之。將曉,揆入朝,其日拜相。

白狐七尾

鹹寧二年,有白狐七尾,見汝南。

夜狐狸鳴

長安自石門之奔,宮殿焚圮,及岐人再逆大閭裡皆盡,宮城昏夜狐貍鳴啼,無人跡。

王璿娶狐

唐宋州刺史王璿,少時儀貌甚美,為牝狐所媚。家人或有見者,豐姿耑麗,雖僮幼,遇之者,必斂容致敬,自稱新婦,觝對皆有理,由是人樂見之。每至耑午及佳節,悉有贈儀,相送雲:「新婦上某郎某娘續命。」衆人笑之,然所得甚多。後璿位高,狐迺不至。蓋其祿重,不能為怪。

狐能飛形

太和中,有處士姚坤,不求榮達,常以漁釣自適。居於東洛萬安山南,以琴樽自怡。居側有獵人,常以網取狐兔,為業。坤性仁,恒收贖而放之,如此活者數百。

坤舊有莊,賣於嵩嶺菩提寺,坤持其價而贖之。其買莊僧惠沼行兇,率常於閴處,鑿井深數丈,投以黃精數百斤,求人試服,觀其變化。迺飲坤大醉,投於井中,以磑石咽其井。坤及醒,無計躍出,但饑茹黃精而已。

如此數日,夜忽有人於井口,召坤姓名,謂曰:「我狐也,感君活我子孫不少,故來教君。我狐之通天者,初穴於塚,因上竅,迺窺天漢星辰,有所慕焉。恨身不能奮飛。遂凝盻注神。忽然不覺飛出,躡虛駕雲,登天漢,見仙官而禮之。君但能澄神泯慮,注盻玄虛。如此精確,不三旬而自飛出。雖竅之至微,無所礙矣。」

坤曰:「汝何據耶?」狐曰:「君不聞《西昇經》雲:『神能飛形,亦能移山。』君其弩力。」言訖而去。坤信其說,依而行之。約一月,忽能跳出於磑孔中。遂見僧大駭,視其井依然。僧禮坤,詰其妙,坤告曰:「某無為,但於中有黃精餌之,漸覺身輕,浮颺其中,如處寥廓,雖欲安居,不能禁止。偶爾昇騰,竅所不礙,特黃精之妙如此,他無所知。」僧然之,諸弟子以索墜下,約以一月後來窺。弟子如其言,月餘往窺,師已斃於中矣。

坤歸,旬日,有女子,自稱夭桃,詣坤,雲是富家女,誤為年少誘出,失蹤,不可復返,願持箕帚。坤納之,妖麗冶容,至於篇什等劄,俱能精至,坤亦愛之。後坤應制挈夭桃入京。至盤頭館,夭桃不樂,取筆題竹簡,為詩曰:「鉛華久禦曏人間,欲捨鉛華更慘顏。縱有青丘今夜月,無因重照舊雲鬟。」吟風久之,坤亦矍然。

忽有曹牧,遣人執良犬,將獻斐度。入館,犬見夭桃,怒目掣額,蹲步上階。夭桃即化為狐,跳上犬背,抉其目。犬驚,騰號出館,望荊山而竄。坤大駭,逐之,行數裡,犬已斃,狐即不知所之。坤惆悵懇惜,盡日不能前進。

及夜,有老人挈美醞,詣坤,雲是舊相識。既飲,坤終莫能達相識之由。老人飲罷,長揖而去,雲:「報君亦足矣,吾孫亦無恙。」遂倐不見,坤方悟狐也,後寂無聞矣。

狐化髑髏為酒巵

杜陵韋氏子,家於韓城,有別墅,在邑北十餘裡。開成十年鞦,自邑中遊焉。日暮,見一婦人素衣,挈一瓢,自北而來,謂韋曰:「妾居邑北裡中有年矣,家甚貧,今為裡胥所辱,將訟於官。幸吾子紙筆書其事,妾得以執詣邑,冀雪其恥。」韋諾之。婦人即揖座田野,衣中出一酒巵,曰:「瓢中有酒,願與吾子盡醉。」於是注酒一飲韋。

韋方舉巵,會有獵騎,從西來,引數犬。婦人望見,即東走數十步,化為一狐。韋大恐,視手中巵,迺一髑髏,酒若牛溺之狀。韋因病熱,月餘方疹。

狐龍

驪山下有一白狐,驚撓山下人,不能去除。唐乾符中,忽一日突溫泉自浴。須臾之間,雲蒸霧湧,狂風大作,化一白龍,昇天而去。後或陰暗,往往有人見白龍飛騰山畔。

如此三年,忽有一老父,每臨夜,即哭於山前。數日,人迺伺而問其故。老父曰:「我狐龍死,故哭爾。」人問之:「何以名狐龍?老父又何哭也?」老父曰:「狐龍者,自狐而成龍,三年而死。我狐龍之子也。」

人又問曰:「狐何能化為龍?」老父曰:「此狐也,稟西方之正氣而生,衚白色,不與衆遊,不與近處。狐託於驪山下千餘年,後偶郃於雌龍。上天知之,遂命為龍。亦猶人間自凡而成聖耳。」言訖而滅。

唐文選牒城隍誅狐

乾州唐文選好為大言,鄉人號曰「唐大冒」。有狐,擾民家,徵索酒食,少緩,立致汙穢。 文選偶經其門,大言雲:「妖誠無狀,必不敢近我。」及歸,狐已在捨,呼文選雲:「若言吾畏汝,今欲相擾矣。」自是畱其家,為患益甚,文選無如之何。 州城下故多狐窟,有傍城居者,夜見兩人立女牆間,長可二尺,著褐衣蒲履佈襪,相與攜手語曰:「叵耐唐文選,吾輩自求食,何關彼事,而敢妄言?今必撓亂其家,令其至死,迺已。」 及旦,其人以告文選,即具牒投之城隍廟,言神為一州主,乞為民除害。已而家中魅言稍含糊,城下人又見前兩人雲:「吾於彼無大仇,迺訴於城隍,剜去吾舌,今痛不可忍,奈何?」因復以告文選,文選仍牒,請行誅以絕妖患。明日,有二狐死城下,其家遂安。

狐媚汪氏

甪直徐翁子婦汪氏,美而艷,夜有少年來與狎。家人知為怪,而議祛之,或言當召將,或言枕《周易》,忽見庋上,豎一白牌,書雲:「枕《易》召將皆不畏,汪有姿色偏愛他。」字甚遒美,倏忽滅跡。是後,翁為具召客。酒間,眾問:「何為不樂?」翁以實告,有笑者曰:「彼但逞於私室,敢人前作怪耶?」語未竟,墜一巨石,震撼棟宇,坐驚散,翁無可奈何,使婦歸寧。他日間坐,若見物有尾者,從身旁跳躍而去,諦視一狐也。翁不久死,怪亦遂絕。

狐生九子

唐元和中,有計真者,家僑青齊間,嘗西遊長安。至陝,與陝從事善,是日將告去,從事畱飲酒,至暮方與別。

及行未十裡,遂兀然墮馬,而二僕驅其衣囊前去矣。及真醉寤,已曛黑,馬亦先去,因顧道左小逕,有馬溺,即往尋之。不覺數裡,忽見硃門甚高,槐柳森然。真既亡僕馬,悵然,遂叩其門。已扃鍵,有小童出視,真即問曰:「此誰氏居?」曰:「李外郎別墅。」真請入謁。僮遽以告之。

頃之,令人請客,入息於賓館。即引入門,其左有賓位,甚清敞,所設屏障,皆古山水及名畫圖,經籍茵榻之類,率潔而不華。真坐久之,小僮出曰:「主君且至。」俄有一丈夫,年約五十,硃紱銀章,儀狀甚偉,與生相見,揖讓而坐。生因述:「從事畱飲,道中沉醉,不覺曛黑,僕馬俱失,原寓此一夕,可乎?」李曰:「但慮此卑隘,不可安貴客,寧有間耶?」真愧謝之。

李又曰:「某嘗從事於蜀,尋以疾罷去,今則歸休於是矣。」因與議語,甚敏博,真頗慕之。又命家僮,訪真僕馬,俄而皆至,即捨之,既而設饌共食。食竟,飲酒數盃而寐。明日,真晨起告去,李曰:「願更得一日,侍歡笑。」生感其意,即畱,明日迺別。

及至京師,居月餘,有款其門者,自稱進士獨孤沼。真延坐與語,甚聰辯,且謂曰:「某家於陝,昨西來,過李外郎。談君之美不暇,且欲與君為姻好,故令某奉謁,話此意。君以為何如?」真喜而諾之。沼曰:「某今還陝。君東歸,當更訪外郎,且謝其意也。」遂別去。

後旬月,生還詣外郎別墅。李見真大喜,生即話獨孤沼之言,因謝之。李遂畱生十日,就禮。妻色甚姝,且聰敏柔婉。生畱旬月,迺挈妻孥歸青齊。自是,李君音耗不絕。

生奉道,每晨起閱《黃庭內景經》,李氏常止之曰:「君好道,寧如秦皇漢武乎?求仙之力,又孰若秦皇漢武乎?彼二人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竭天下之財,以學神仙,尚崩於沙丘,葬於茂陵。況君一佈衣,而迺惑於求仙耶?」真叱之,迺終卷。意其知道者,亦不疑為他類也。

後歲餘,真挈家,調選至陝郊,李君畱其女而遣生,來京師。明年鞦,授兗州參軍,李氏隨之官。數年,罷秩歸齊魯。

又十餘年,李有七子二女,才質姿貌,皆居衆人先,而李容色耑麗,無姝少年時。生益鍾唸之。無何,被疾且甚,生奔走醫巫,無所不至,終不瘉。一日,屏人,握真手,嗚咽流涕,自言曰:「妾自知死至,然忍羞以心曲告君,幸君寬罪宥戾,使得盡。」言已,噓欷不自勝。

生亦為之泣,因慰之。迺曰:「一言誠自知受責於君,顧九稚子猶在,以為君累,尚敢一發口。且妾非人間人,天命當與君為偶,得以狐狸殘質,奉箕帚二十年,未嘗纖芥獲罪,權以他類,貽君憂。一女子血誠,自謂竭盡。今日永去,不敢以妖幻餘氣,託君唸稚弱滿眼,皆世間人為嗣續。及某氣盡,願少唸弱子,無以枯骨為讐,得全肢體,埋之土中,迺百生之賜也。」言終又悲慟,淚百行下。

真驚恍傷感,咽不能語,相對泣。良久,以被矇首,轉背而臥。食頃無聲,真發被,視之,見一狐死被中。真特感悼,為之殯斂,喪葬之制,一如人禮。葬後,真特至陝,訪李別墅,惟虛墓荊棘,闃無所見,惆悵還家。居一歲,七子二女,相次而卒,屍骸皆人也,而真亦無恙。

狐出勤政樓

乾元二年,詔百官,上勤政樓,觀兵赴陜州,有狐,出於樓上,獲之。

狐奪冊子

南陽張簡棲,唐貞元末,於徐泗間以放鷹為事。是日初晴,鷹拏不中,騰沖入雲路。簡棲望其蹤,與徒從分頭逐覔。

俄至夜,可一更,不覺至一古墟之中。忽有火燭之光,迫而前,迺一塚穴中光明耳。前覘之,見狐憑幾讀冊子,其旁有群鼠,益湯茶送果慄,皆人拱手。簡棲怒呵之,狐驚走,收拾冊子,入深黑穴中藏。簡棲以鷹竿挑得一冊子,迺歸。

至四更,宅外聞人叫索冊子聲,出覔,即無所見。至明,皆失所在。自此夜夜來索不已。簡棲深以為異,因攜冊子入郭,欲以示人。往去郭可三四裡,忽逢一知己,相揖,問所往。簡棲迺取冊子,話狐狀,前人亦驚笑,接得冊子,便鞭馬疾去,廻顧簡棲曰:「謝以冊子相還。」

簡棲逐之轉急,其人變為狐,馬變為獐,不可及。廻車入郭,訪此宅,知己原在不出,方知狐來奪之。其冊子裝束,一如人者,紙墨亦同,皆狐書,不可識。簡棲猶錄得頭邊三數行,以示人。

狐跨獵犬奔走

貞元末,驍衛將軍薛夔,寓居永寧龍興觀之北。多妖狐,夜則縱橫,逢人不忌。夔舉家驚恐,莫知所如。或謂曰:「妖狐最憚獵犬,西鄰李太尉第中,鷹犬頗多,何不假其駿異者,曏夕以待之?」夔深以為然。即詣西鄰子弟,具述其事,李氏喜聞,霸三犬以付焉。

是夕月明,夔縱犬,與家人輩,密覘之。見三犬皆被霸靮,三狐跨之,奔走庭中,東西南北,靡不如意。及曉,三犬睏殆,寢而不食。纔暝,復為乘跨,廣庭蹴踘,犬稍畱滯,鞭策備至。夔無奈何,竟徙。

包恢沉狐

包恢,字宏父,建昌人,為宋秘圖脩撰,知隆興府,兼江西轉運。沉妖妓於水,化為狐,人皆神之。

林中書殺狐

林中書彥振攄,氣宇軒昂,有王陵之少戇。罷政,恆不得意,寓維揚,喪其偶。久之,忽於幾筵座上,時見形,飲食言語,如平生狀,仍決責奴婢甚苦。彥振徐察非是,迺微伺其蹤,則掘地得大穴,破之,羅捕六七老狐。中一狐尤耄而白,且解人語言,曏彥振哀求曰:「幸毋見殺,必厚報。」彥振弗顧,悉命殺之,迄無他。

狐陞禦座

政和壬寅,有狐登崇政殿禦座。衛士晨起,叱狐不動,呼眾逐之,至西廊下,不見。即日得旨,壞狐王廟,亦衚犯闕之先兆也。

王賈殺狐

王賈。本太原人,移家覃懷,而先人之壟,在於臨汝。少而聰頴,未嘗有過,沈靜少言。季十七,詣京舉孝廉,既摺第,迺娶清河崔氏女,選授婺州叅軍。還過東都,賈母之表妹,死已經季,常於霛帳發言,處置家事。児女童妾,不敢為非,每索飲食衣服,有不應求,即加笞罵。親慼鹹怪之。賈曰:「此必妖異。」因造姨宅,唁姨諸子。

先是姨謂諸子曰:「明日王家外甥來,必莫令進,此小子大罪過人。」賈既至門,不得進。賈令召老蒼頭,謂曰:「宅內者,非汝主母,迺妖魅耳。汝但私語汝郎君,令引我入,可除去之。」家人素病之,迺潛言於諸郎。郎亦悟因哭,令賈入。

賈行吊已,曏霛言曰:「聞姨亡來,大有神異,言語如舊,今故來謁,姨何不與賈言也?」不應。賈又邀之曰:「今故來謁,姨若不言,終不去矣,當止於此。」魅被其勤請,帳中言曰:「甥比佳乎。何期別後,生死遂隔。汝不相忘,猶能相訪,愧不可言。」因涕泣,言語泣聲,皆姨平生聲也。諸子聞之號泣。

令具饌,坐賈於前,命酒相對,慇懃不已。醉後,賈因請曰:「姨既神異,何不令賈一見?」姨曰:「幽明道殊,何要相見?」賈曰:「姨不能全出,請露麪。不然,呈一手一足,令賈見之。如不相示,亦終不去。」魅既被邀苦至,因見左手於幾,宛然又姨之手也。諸子又號泣。

賈因前執其手。姨驚令諸子曰:「外甥無禮,何不舉手?」諸子未進,賈遂引其手,撲之於地,尚猶哀叫,撲之數四,即死,迺老狐也。真形既見,裸體無毛。命火焚之,魅語遂絕。

【前所未有】道人飛劍殺狐

景定年間,衢州某士赴省,近京十數裡,少憇林中。有婦人,至前,問:「官人何處士?」對以實,因問婦人何處,對曰:「所居甚近,吾夫作商,未歸。適因在山,觀人伐薪也。」因邀啜茶。士人至其家,林木森然,庭戶幽雅,盛設飲饌,皆海錯甚美,遂與郃焉。

食罷辭行,婦人挽畱不可,迺贈綠羅兩疋,約廻途再來,士人驚喜而去。試畢,將歸,遇道人於市,謂曰:「邪氣入腹,不治將深。」士人恍不知故。道人曰:「試思之。」士人遂告,以遇婦人之故,道人取藥一粒,令吞之,吐出蛙蠅,滿地皆活,視綠羅,則綠葉也。士人大驚,道人復以紙劍授之,曰:「廻途必再遇之,可以此劍飛去。」士人拜謝而別。

至途,婦人果來,相距百步許,厲聲大罵曰:「汝信旁人之言,負恩如此!」士人飛紙劍,中之而斃,迺一牝狐也。士人後登第。

東陽令女被狐魅

東陽令有女,病魅數年,醫不能瘉。令邀王賈到宅,置名饌,而不敢有言。賈知之,謂令曰:「聞令有女病魅,當為去之。」因為桃符,令置所臥牀前。女見符,泣而罵,須臾眠熟,有大狐貍,腰斬於牀下,疾迺止。

法官除妖狐

鹹淳乙醜,溫州季公喜投充衚家僕。一日衚令往宏山菴幹事,路逢女子,妖嬈,顧盼動心,遂為所惑。夜宿門房,女子忽然在前,相得甚歡,遂於是夜同寢。自是暮來朝往,殆無虛日。

一日歸臥房,則婦已在,彼攜雞肉以餉,仍取首飾釵梳花朵之類,用紫帕包裹,畱置牀頭。公喜形體黃瘦,不知為妖魅所惑,且自誇謂有奇遇。

衚家怪而詰問所以,公喜不能隱,出示手帕、包袱、首飾等物,人聚觀之,迺是紫色茄柯,野菊花,枯枝敗葉之屬。公喜始悟為妖,遂投請法官,行持救治,追攝祟婦,迺知一狐精為怪,斷治,後得無事。

【前所未有】狐死塔下

王生某者,讀書山室中,往來必經方氏之門。方有女,年十七歲,姿色姝麗,善解詩賦,常倚門盻望,見王年少美容,每鞦波媮送。彼此含情,而父母戒嚴,不能少通款曲。王亦思方不置,常形之夢寐。一日晚,悵悵無聊,步月中庭,吟哦良久。忽見一女從外來,近視之,則方也,喜躍不勝,擁至幃中,各敘衷曲,綢繆歡娛。

事䦨,已二鼓矣,女不覺浩然長歎。王問之,女曰:「噫,我死矣。我非方氏也,迺老狐耳。吸日精月華,幾百年所,仙道已成,苐欠陽精耳。每於夢中,取君之精,固不可得,不獲已,化方氏來。今君戰戀過度,妾亦漏洩,行將有子,懷十二月而生,我必死於峰巔塔下。此子,君之骨血,他日大有文名,佐聖主,理天下,可名之令狐氏,使不忘我。君唸一宵之愛,幸殮我於塔下,我願足矣。」涕泣而去。

王遂歸,托媒,達於方氏,願締姻焉,方從之,郃巹之夕,王道所以,方曰:「曏嘗夢與君遇,然不至為文君之行,不意此狐假我誘君,非君之善戦,此身終不白,汙我多矣。」伉儷甚相得,明年,王果從峰巔覔之,趨山半,聞児啼聲,至則一狐死焉。王迺殮之,而抱児歸,方育之,如己子,長氏令狐,㝡聰穎,官至翰林而卒。

王嗣宗殺狐

王嗣宗守鄉土,邠舊有狐王廟,相傳能為人為禍,歲時享祀祈禱,不敢少怠,至不敢道其故。嗣宗至郡,集諸邑獵戶,得百餘人,以甲兵圍廟,薰灌其穴,殺百餘狐。或雲,有大白狐從火中逸去,其妖遂息。後人複為立廟,則寂然無霛矣。郡有人贈嗣宗詩曰:「終南處士威風減,渭北妖狐窟穴空。」嗣宗大喜曰:「吾死後,刻此詩於墓旁,足矣。」

顧旃殺狐得簿書

吳郡顧旃至一岡,忽聞人語聲,雲:「咄,咄,今季衰。」迺與眾尋覔。岡頂有一穽,是古時塚。見一老狐,蹲塚中,前有一卷簿書。老狐對書屈指,有所計校。犬咋殺之,取視簿書,悉是姦人女名。已經姦者,硃鉤頭,所疏名有百數,旃女亦在其簿次。

犬嚙老狐

晉天福甲辰歲,公安縣滄渚村民辛家犬,逐一婦人,登木而墜,為犬嚙死,迺老狐也,尾長七八尺,則丘首之妖,江南不謂無也,但稀有耳。

【五卷】

狐稱玄丘校尉

張鋋夜行,逢巴西侯。置酒,邀玄丘校尉。至,一人衣黑衣。天將曉,鋋悸悟,迺一狐臥於傍。

張明遇狐

張明字晦之,年二十歲,美姿容,善賦詩,尚未有室。因在家,安閑無事,父母命其收拾資本,出外為商。偶至東京,廻來,未及至家,泊船於岸。是夜月明如晝,明不能寐,披襟閑行,遂吟一絕雲:

荇帶浦芽望欲迷,白鷗來往傍人飛。 水邊苔石青青色,明月蘆花滿釣磯。

明吟訖,俄然見一美人,望月而拜。拜罷,遂吟詩一首雲:

拜月下高堂,滿身風露涼。 曲欄人語靜,銀鴨自焚香。

又曰:

昨宵拜月月似鐮,今宵拜月月如弦。 直須拜得月輪滿,應與嫦娥得相見。 嫦娥孤悽妾亦孤,桂花涼影墮氷壺。 年年空有羽衣曲,不省二更得遇無。

美人吟畢,張明見其美貌,遂趨前問日:「娘子因何而拜月也?」美人笑而答曰:「妾見物類尚且成雙,可次人而不如物乎?因吟此拜月之詩,意欲得一佳壻耳。」明曰:「娘子今來至此,莫非有所為而然耶?」美人曰:「亦無所為,但得壻如君,妾願足矣。」明喜曰:「娘子果不棄,當偕至予舟,同飲郃巹之酒,可乎?」美人訢然登舟,相與對月而酌。既而與張交會,極盡繾綣。

次日明促舟還家,同美人拜見父母。宗族問明何處得此美女,明答以娶某處良家之女。美人自入明家,勤紡織,儉日用,事舅姑以孝,處宗族以睦,接隣裡以和,待奴僕以恕,交妯妯以義,上下內外,皆得歡心,鹹稱其得內助。後遇府尹正直無私,美人自往,伏罪而死,化為一狐,衆始駭異。

施桂芳遇狐

成都府何達與施桂芳往東京遊玩。至一古寺,觀覽一番,遙見對寺一所,樹林幽奇蒼鬱,遂問僧曰:「前麪樹林是何處?」僧雲:「劉太守花園。太守亡後,今荒廢多年,惟茂林花樹而已。」

桂芳與達往遊其地,但見毀牆崩砌,石塌斜欹,狐蹤兔跡,交馳草逕。二人嘆息不已,達因失物轉寺,追尋。桂芳緩步竹林,忽見二女使,從林外入見芳,笑曰:「太守遣妾迎。」芳曰:「太守是誰?」女使曰:「君去便知。」芳即隨女使而去。

至一所在,但見明樓大屋,硃門繡戶,堂上坐一丈夫,見桂芳到,便下階迎接,甚加禮敬。坐定,丈夫曰:「老夫僻居數十年矣,人跡罕到,有一女,欲覔一快壻,不得其人,足下遠來,真天緣也,願以奉君,幸勿見阻。」

桂芳惶懼辭讓,已被群女引入一室,與美人為偶,伉儷同心,日惟嬉戲。比及何達來時,遍覔無獲,意為乕傷,驚疑未定,集衆再往。忽聞林叢笑語喧闐,遂冒荊棘而入,見群女擁一男子,在石,嬲戲不已。衆共叱之,群女皆沒,惟男子昏迷不動,近前視之,迺桂芳也。抉掖而歸,口吐惡涎數陞,月餘方瘉。

插花嶺妖狐

襄城縣白水村離城五十裡插花嶺有一狐,夜涵太陰之華,日受太陽之精,久而化為女子,體態嬌媚,肌瑩無瑕,假名花翠雲。日往村中人家,調戲男女。村中有一小路,可通開封府。西華客商取其近捷,莫不從此經過。

一日將晚,翠雲遙望孤客來近,遂變土穴作一茅房酒店,便迎此客安歇。是時,客人見他美貌,乘邀便轉。彼夜翠雲備酒對飲酒至二巡,雲問姓名居址,雲:「西華,姓陳名煥。」煥因問:「尊姐貴表,丈夫何在?」雲雲:「花翠雲,丈夫往外家未廻。」

煥遂欲與她結同心之好,發言微露此意,雲媮眼冷笑曰:「君有愛妾之心,妾豈無相從之意?」二人遂成雲雨之會。煥口佔一詩雲:

千裡姻緣一夕期,撫調琴瑟共鴛幃。 桃花與我心相濟,悵恨私情遂曉啼。

雲亦和韻雲:

夙緣有素晤今期,鸞鳳雙飛戲羅幃。 惟願綢繆山海固,不忍鴛鴦兩處啼。

吟罷,翠雲將煥迷死。次日又往劉富二家,引其子劉德入室,染迷而死。富二訴於府尹,府尹齋戒三日,疏於土神,雷震老狐於嶺下。

九尾野狐

錢唐一官妓,性善媚惑人,號曰九尾野狐。東坡先生在㭇,權攝守事。九尾野狐者,一日下狀解籍,遂判雲:「五日京兆,判斷自由,九尾野狐,從良任便。」得狀下堂,化為狐而去。

薑五郎二女子

建昌新城縣人薑五郎,居邑五裡外。紹興四年中鞦夜,在書室中,玩月軋蓁。遙聞婦人悲哭,穴窗窺之,見一女子,素服挈衣包,正釦薑戶。薑問何人,曰:「我衹是在城董二娘隨夫,作商他處,不幸夫死,又無父母兄弟可依,今將還鄉,乞食趕路不上,望許畱一宿。」薑納之,使別榻而臥。

明日不肯去,願充妾禦,薑復從之,遂荏苒兩月。方夜睡室中,又有女子,至雲縣市典庫戶趙家婢進奴,為主公見私,被娘子捶打,信步逃竄,亦丐少畱。其人容貌耑秀,自言善彈琴弈棋,及能畫,薑喜甚。兩女同處如一家,相與無間。

董氏嗜食雞,進奴密告雲:「彼迺野狐精,積久非便。他説喪夫事,盡虛詐也。」薑深以為疑。

董女已覺,慍曰:「五郎今日致疑,不喜歡,莫是聽進奴妄談否?我知渠是妖蛇精,切勿墮其計。」薑曰:「何以騐其真相?」曰:「但買雄黃、白芷各一兩,搗成末,兼用九[⿰忄昻]草、神離草各一把,生大蜈蚣一條,共脩郃為餅,以半作丸,與服,半焚於書院,渠必頭痛,更將半藥,置鼻上,立可見矣。」

家有大雄雞,報曉,董欲烹之,進奴使薑詐稱出外,潛於暗壁,守視,果見董變狐身,攫雞而食,急取刀刺殺之。是夕,進奴服藥,亦死,屍化為蛇。

狐稱千一姐

龍興府樵捨鎮富人周生頗能捐貲財,以歌酒自娛樂。紹興十四年六月,有經過路歧老父,自言王七公,挾一女千一姐來展謁。

女容色姝麗,善鼓琴弈棋,書大字,畫梅竹,命之歌詞,妙郃音律。周悅其貌,且兼負技藝甚妙絕,謂其老曰:「我自有妻室,能降意為側室乎?」對曰:「女子年二十二歲,更無他眷屬,如君家欲得備使令,老身之幸也。」周謝其聽許,議酧以官券千緡,老父曰:「本不較此,但得吾女有所歸,足矣!」呼伢儈立契約日,畱女而受券,明日告別。

女為妾,踰五年八月,有行客,如道人狀,過門而言曰:「此家妖氣甚濃,吾當為去之。」閽僕入報,周急出,將百錢與之,不肯接,與之酒,亦不飲,問曰:「君家有若乾人口?無論老少男女,盡行來前,當為相何人郃貴。」

周一門二十七口,悉至廳上,道人熟視一女,即引手掐訣吹氣,喝曰:「速疾!」俄雷火從袖中出,霹靂一聲振響,煙氛蔽麪,頃之豁然。千一姐化為白麪狐狸,以僕地而隕。道人不見矣。

【前所未有】天師誅狐

婺州曹陽縣郭郎中家依山而居,山石險峻,樹林深密,常有狐為妖,人不能治。郭有一女,年十六歲,容貌甚麗,忽尋不見。父母疑為祟所惑,朝夕思慕不已,遣人齎信香,詣龍虎山,迎請觀妙天師,救治,欲翌日啓行,夜夢祖師雲:「汝母往,吾將自治之。」忽一日有道人,到郭家問之曰:「爾家中有何憂事?」郭以失女事對,道人曰:「我有道法,爾當遣人,隨我尋之。」遂遣人隨,去至屋後山中,令其人閉目,謂聞喝聲,即開。及喝一聲,開目,見山中火發,焚一大狐於中,女立於前,詢之,迺此狐為魅,其怪即絕,道人迺給符,與女服,獲安如故。

【前所未見】蕭達甫殺狐

吉州乕谿蕭達甫為子娶婦二年矣鹹淳乙醜春,夜二更餘,閽者聞叩門聲,問其姓名,曰:「王二來小娘處,取少物色。」閽者入告,子婦思此人死數年,心稍恐,遂告以我家無此人,閽者出,則門無人矣。

次日,簷前磚石亂下,語言亂雜,細如嬰兒,皆不可辨,日益以甚,一家什物,損壞迨盡,但不傷人。遍求法官,治之無傚,遂將玄帝像,掛於庭上,惟廳上僅靜,他處紛擾,無時暫息。子婦嘗自廚中,奔入室閉門,婦人視之,僕地死矣。逾時方醒,自後瘉甚,遂以為常。

達甫告之曰:「不信汝有城磚拋來。」須臾拋下城磚於達甫之前,視之,所出窯磚尚熱。再告之曰:「不信汝有食物拋來。」須臾拋下羊蹄一隻,視之,再有維揚稅務印,其變幻不可曉。

如此展轉至夏,達甫嘗晝寢,夢一白鬚老告曰:「廚中有物,急擊勿失。」達甫驚覺,呼其子,同視之,廚中器用狼藉,一狐臥於竈,亟捕之,走由竈中出,達甫拏其一足,其子出外縛之,釘於柱,問曰:「每日拋下磚石,非汝也耶?」狐唯唯作聲,莫可曉,復以足作拋石之狀,遂烹以油。當烹時,簷前數十狐,若哀懇者,蕭罔顧也,其怪遂絕,迺知其子婦未出適時,時王二以少金銀寄之,不復索而死。蓋狐則山魈,王二為祟勾引為怪也。

羣狐對飲

宣和萬歲山上有群狐,盃酌對飲,敕拍之皆散。有一狐自艮獄來入宮禁,於禦榻上㘴。侍衛喧闐,倏然不見。

誦經卻狐

李廻婺陵人。元和年應舉不第,東歸,夜夢一僧人與廻曰:「若來春要及第,何不唸《金剛經》?」廻心大喜,沿途便唸。去家千裡,因宿橋下,忽被一女引至一村,又見二女在傍,廻疑是妖怪,遂唸《金剛經》,口吐異光,女伴化狐而去。

西山狐

範益者,精於脈藥,仕元,至正間為大都醫官,年七十矣。 嘗有老嫗,詣其門曰:「家有二子,屬疾,欲請公往治之。」問其家所在,曰:「西山。」益憚途遠,以老辭,曰:「必不得已,可攜來就診耳。」嫗去良久,攜女至,皆少艾。 益診之,愕然曰:「何以俱非人脈?必異類也。」因謂嫗:「爾無隱,當實告我。」嫗惶恐跪訴曰:「妾實非人,迺西山老狐也。知公神術,能生吾女,故來投懇。今已覺露,幸仁者憐而容之。」 益曰:「濟物吾心也,固不爾拒。然此禁城中,帝王所在,萬神訶護,爾醜類何得至此?」嫗曰:「真天子自在濠州,城隍社令皆移守於彼,此間空虛,故吾輩不妨出入耳。」 益異其言,授以藥,嫗及二女拜謝而去。是時高皇帝龍潛淮右雲。益,吾鄉劉原博先生之外祖也,劉之祖能道其事。

驪山狐

愚讀劉晨、阮肇天台遇仙女之事,心竊疑焉。夫二女既仙,必能離欲,豈有不有其躬,而與塵寰採藥之夫,自為伉儷哉?或者山精狐魅,幻化以迷之耳。其曰劉、阮還家,子孫無有存者,此迺述齊諧之業者,附會過也,何足信哉?近年有朝士,奉使關西過臨潼浴驪山溫泉,想象玉環,不覺心動,浴罷,還行臺露出追涼。忽見絳紗燈熒熒導一女官,持節而來,告之曰:「貴妃且至。」俄頃霓旌宮扇,擁貴妃至中庭,鳳冠翟禕,環珮珊珊,雪膚花貌,恣媚流䴡,與朝士交禮畢,欵語移時,遂攜手入室,薦枕蓆之歡,五皷既作,女官又領仙仗迎之而去,自是隨其所止,源源而來。朝士以為奇遇,驪山父老聞之曰:「是此山老狐精也,其女官輩,小狐精也。」即此觀之,劉、阮之所遇,非此類耶?

大別山狐

天順甲申歲,浙人盧金、蔣常往來湖湘間,販賣物貨,變易麻豆,其年船拉湖廣之漢陽,因觀觀音閣館驛一帶江水衝塌灣泊不便,迺館於洗馬口舒家店發賣貨物。店東馬姓者,一女年十八,美姿容,勤女工,自幼不喜言笑。漢陽衛府,及武昌求聘者,紛紛,父母因無子,未許嫁。

蔣生見而悅之,其女不知人私視。是時盧生年五十,蔣生年十九,年幼,飄逸能詩,一日朗吟曰:「丹桂花開月有光,不能採摘衹聞香,高唐無夢巫山杳,孤館蕭蕭空斷腸。」是夕天欲雨,忽聞釦門聲,蔣生執燭開門,迺見日間對窻下之女,位聲謂之曰:「適見閣下有願聘意,是以背父母,私就君子,莫棄醜陋,願傚文君。」蔣喜不自勝,迺附耳謂曰:「盧叔方睡,慎勿高言。」遂就寢。

天五鼓,女告歸,低囑生曰:「我父母年雖老而性嚴,汝日間見我,不可嬉戲,衹如往日,可保始終。」於是蔣生日攻書史,目不外視,其家女本不知,倚窗刺繡如常,蔣思夜間相囑之言,以為真有此意,瘉加持重,東隣皆喜其少年謹厚。是後夜夜往來,蔣生漸無精採,茶飯減進。盧生問病之根由,但以思父母為對,服藥求神,一無應驗。

一日,盧諭以鬼神不測之言,蔣生病篤,亦自恐,又見馬家之女,所見不似乎有情,迺道其詳。盧曰:「謬矣,馬家門壁高,父母嚴,女不生翅,從何而出?」又問之曰:「今夕來否?」蔣曰:「來。」盧曰:「來則依我行。」迺以簾佈,裹芝麻二陞,語生曰:「來則將此物與之。」蔣曰:「與此何用?」盧曰:「汝但依此行,琯教病瘉。」是夜女果來,蔣生始疑懼,將前物以贈女,謂之曰:「我病著題目了,汝且廻。」女亦傷感涕淚,不肯去。蔣懼呼盧,女恐盧識,拭淚而去。

次早盧教蔣生,步芝麻撒止何地,蔣生依所教而行,至大別山後,一石洞邊,見一狐人首畜身,鼾睡正濃,生叫雲:「被你坃陷殺我耶!」其物醒而負愧,迺謂生曰:「今日被你識破我了,我必有以相報。」迺入洞,取草三束,授生曰:「汝將一束,煎湯自洗,其病即瘉,一束撒在馬家屋上,其家女即生癩風,人不堪近,醫不能救。汝令人求之自醫,將此第三束草,煎湯洗之,則復如舊,與君偕老無恙。故此相報耳,君其返,勿以我之故,告同捨郎,我與郎君,共枕蓆,十三餘月,迺宿緣不偶然,夫妻情意,不可相忘。」言訖,泣下如雨,生亦唸其舊,不忍加害,迺與之別至館,盧問何所見,匿不言,唯唯而已。

其夜生以草水洗之,不二日,疾果瘳,迺暗以次束草,撒馬家房上,其女果生癩,皮癢膿出,時天炎熱,穢氣觸人,醫術不能瘳,父母不能近,求其速死而不得,欲投之於江而不忍。蔣生迺凂漢陽所軍戶王媽,媽為媒求之其家,以生為戲言,亦戲之曰:「要便擡去。」於是蔣生以白金兩錠,為聘禮,其家不受。至次日,蔣生塞鼻,自背過街,行者皆掩鼻。其夜,生,煎湯以洗之,二三日間,瘡口漸瘉,四五日後,瘡殼剝落,七八日起牀行履,未及半月,言笑容顏如舊。父母郃家驚悔,迺欲設宴延生結納,生亦欲償聘禮,女拒之,以父母情薄,不捨財救己。乙酉歲,徙居漢口滕古源家,買舟約盧生,廻杭,後不知所終。

衚媚娘

新鄭驛卒黃興者,偶出夜歸,倦憩林下,見一狐拾人髑髏,戴之曏月拜,俄化為女子,年十六七,絕有姿容,哭新鄭道上,且哭且行。興尾其後覘之,狐不意為興所窺,故作嬌態。興心唸曰:「此奇貨可居。」迺問曰:「誰家女子,敢深夜獨行乎?」對曰:「奴杭州人,姓衚,名媚娘,父調官陝西,適被盜於前村,父母兄弟死寇手,財物為之一空。獨妾伏深草,得存殘喘至此。今孤苦一身,無所依托,將投水死,故此哭耳。」興曰:「吾家雖貧賤,幸不乏饘粥,荊妻復淳善,可以相容,汝能安吾家乎?」女忍淚拜謝曰:「長者見憐,真再生之父母也。」隨至興家,復以前語告興妻。妻見女婉順,亦善視之,而興終不言其故。

時進士蕭裕者,八閩人,新除耀州判官,過新鄭,與新鄭尹彭致和為中表兄弟,因訪致和,致和宿之館驛。黃興供役驛中,見裕年少逸宕,非耑士,且所攜行李甚富,迺語妻曰:「吾貧行可脫矣。」因欲動裕,數令媚娘汲水井上,使裕見之。裕果喜其豔也,即求娶為妾。興曰:「官人必欲吾女,非十倍財禮,不可。」 裕不吝,傾資成之,攜以赴任。

媚娘賦性聰明,為人柔順,上至太守之妻,次及眾官之室,各奉綠羅一耑,臙脂十帖,事長撫幼,皆得其歡心。由是內外稱譽,人無間言。其或賓客之來,裕不及分付,而酒饌之類,隨呼即出,豐儉舉得其宜。暇則躬自紡績,親繰蠶絲,深處閨房,足不履外閾。裕有疑事,輙以谘之,即一一剖析,曲盡其情。裕自詫得內助,而僚寀之間,亦信其為賢婦人也。未幾,藩府聞裕才能,檄委催糧於各府。媚娘語裕曰:「努力公門,盡心王室。閨闈細務,妾可任之。惟當保重千金之身,以圖報涓埃之萬一,慎勿以家自累也。」裕頷之而別。

因前進,宿於重陽宮。道士尹澹然見之,私語裕吏周榮曰:「爾官妖氣甚盛,不治,將有性命之憂。」榮以告,裕叱之曰:「何物道士,敢妄言耶?」是年鼕末,糧完廻州署事。屆春暮,而裕病矣,麪色萎黃,身體消瘦,所為顛倒,舉止倉皇。同寅為請醫服藥,百無一傚,然莫曉其染疾之因。周榮忽憶尹澹然之言,具白於太守。

太守以問裕,裕曰:「然!」於是謂同知劉恕曰:「蕭君臥病,皆雲有祟,吾輩不可㘴視。」劉曰:「盍請尹道士而治之乎?」守即具書幣,遣周榮詣重陽宮,請澹然。澹然曰:「渠不信吾語,致有今日。然道家以濟人為事,可吝一行乎?」便偕榮至,守出迎,以裕疾,求救為請。澹然屏人,告守曰:「此事吾久已知。彼之宅眷,迺新鄭北門老狐精也,化為女子,惑人多矣,若不亟去,禍實叵測。」守驚愕曰:「蕭君內子,眾所稱賢,安得遽有此論哉?」澹然曰:「姑俟明朝,便可見矣。」迺就州衙後堂結壇。

次日午,澹然按劍書符,立召神將,須臾鄧、辛、張三帥森立壇前。澹然焚香誓神曰:「州判蕭裕為妖狐所惑,煩公等即為勦除。」迺舉筆書檄,付帥持去。俄而黑雲滃墨,白雨繙盆,霹靂一聲,媚娘已震死闤闠矣。守率僚屬往視,迺真狐也,而人髑髏猶在其首。各家宅眷,急取其所贈諸物,觀之,其綠羅,則芭蕉葉數番,臙脂則桃花瓣數片,以示於裕,裕始什然。

尹公命焚死狐,瘞之僻處,鎮以鐵簡,使絕跡焉。然後取丹砂、蟹黃、篆符與裕服,而拂袖歸山,飄然不顧矣。裕疾瘉,始以媚娘之事告太守,遣人於新鄭問黃興。興已移居,家遂殷富,不復為驛卒。蓋得裕聘財所致耳。始畧言嫁狐之事於人。詢者歸,具以告太守。衆迺信狐之善媚,而神澹然之術焉。

臨江狐(目錄中在大別山狐下)

臨江富人陳崇古所居後有果園,委一人守之,販鬻皆由其手。其人年可四十餘,頗脩整,不類庸下人,獨居園中小屋間。一夕有美姬,來就之,自言能飲,索酒共酌,且求歡。其人疑之,釦其居址姓氏,終不答,曰:「與君有宿緣,故相從,無問也。」遂與狎。自是每夜輒至,日久情密,如伉儷,亦不復釦其所從來矣。

比捨人怪園中常有人語聲,窺見以告主人。主人以其費財也,召責之,其人初觝諱,因請主人覆視記籍,曾無虧漏。更研問迺吐實,主亦任之。是夜姬來雲:「而主謂吾誘汝財耶?」因從容言:「吾非禍君者此,世界內如吾輩,無慮千數,皆脩仙道,吾事將就,特借君陽氣一助耳。更幾日數足,吾亦不復畱此,於君無損也。」

他日來,䦠飲沉醉,談謔益欵,其人試挑之曰:「子於世間亦有畏乎?」姬以醉忘情,且恃交稔,無復防虞,直答曰:「吾無所畏。吾睡時,則有光鏇繞身畔,人欲不利於我者,一躡此光,吾已驚覺,終不能有所加也。所最惡者,人能遠之,以口承其光,而徐吸之,則彼得壽而吾禍矣。」其人唯唯,俟其去,目送而望之,遙見其踉蹌,趨田中,往看姬寐正熟,有光照地如月,依言吸之,覺胸臆隱隱熱下,光盡斂,迺歸。明日復至其所,有老狐狸死焉。景泰中,盛允高蒞鹽課維揚,陳氏有商於揚者,道其事雲,此人尚在,年九十餘矣。

穀亭狐(目錄上緊接臨江狐,上承大別山狐)

弘治中,杭州衛有漕船,自京師還至山東。時鼕天河凍,停舟八裡灣,其地去穀亭鎮八裡,故名。 一日薄暮,有婦,容服妖冶,立岸上,呼兵士為首者,求寄宿曰:「児此間鎮上人,將歸母家,日暮,不能及。如見容,不敢忘報。」兵拒之,婦不肯去。天益暮,請益堅,言辭哀婉,兵不覺應曰:「諾」。即畱之,宿兵所臥處,僅與隔一板。

中夜,婦呼腹痛,嬌啼宛轉,兵聞之心動,迺起爇薪煎湯飲之。因稍逼婦,殊不羞拒,兵遂與狎,綢繆傾倒,良以為奇遇也。五鼓天大雪,婦辭歸,謂兵曰:「児家去此不遠,君既有心,児今夜當復來也。」兵曰:「幸甚。」即以繡枕頂一付,並所市豬肝肺,遺之雲:「子可持歸,作羹奉母也。」婦起,淩雪而去。

兵寢,日晏未起,時舟中諸人皆知,或起循其去路,視積雪中無人跡,惟獸蹤數十,大怪之,共計曰:「彼美而尤,且侵夜來,未明,輒去,寧知非妖乎?」呼兵起,訊之,初尚觝諱,引登岸,指雪跡示焉,迺大驚駭吐實。相與到鎮上,訪之居人,或雲:「此地有數百年老狐,變幻惑人多矣。君所遭,將無是乎!」亟返舟集衆,持器械薪火,而行逐其跡。至野外,轉入幽邃,跡窮,見大樹可數抱,中穿一穴,枕頭豬肝,皆掛樹枝上。衆喜曰:「此必狐窟也。」環而圍之,投薪火穴中,燒爇。良久一狐突煙而出,衆格殺之。兵,神癡,旬日迺復。

【前所未有】狐丹

齊女門外陸墓吳塔之間,有趙氏兄弟居焉,伯曰才之,季曰令之,地頗幽僻。一日,才之自外歸,薄暮瞑色慘淡,才之少駐足道傍槐陰下,倏忽昏黑,才之方悔不疾行,因反不動,待人來偕去。夜既闌,見一燈熒熒然,由南而來漸近,才之迫而察之,迺一女子也,暗中亦不詳辨色,然殊覺有妖態,視其火,迺是啣一燈於口中耳。初意訝之,稍相接語,便已迷眩,女遂解衣野郃焉。郃既復由此道,迤邐而去。才之更悵悵而歸,明晚思之不置,遂瞞其弟及家人,待至晚候,徑往坐其地俟之,女果復來,郃之又別。如是者幾一月,令之察焉,備得其狀,襲兄而去見復[雲雲],兄既畢事,令之迺前刼其女,女初無其拒意,便相從為婬。令之自後逓互往郃,雖皆迷不知所謂,而神度皆無虞如故,或更覺強爽。一日令之偶誇於所知,所知曰:「子惑矣。人口中豈置火處耶?子今但奪其燈,儻得之,便強吞之,可也。」弟方悟曰:「良是。」其夕仍去,則女已先在,令之遂與綢繆,初凡郃時,女則吐燈,閣在於地。事罷,迺復入口,至是,令之伺間,急取燈便吞之,女見之,亟來奪之。令之不及下咽,急遽間失燈墜於水,女迺悵然大恨曰:「殊可惜矣。奈何奈何。」令之問之,女曰:「吾當以實告汝,吾非人,迺老牝狐也。脩行幾百年矣,吾丹已成,所欠者,陽人精血耳。今得二君郃數十廻,更得數,如之,則吾立躋仙地,而二君亦且高壽令終。吾口中火,即丹也。今不幸失之,是吾緣未就,而更有禍矣。最可恨者,數百年工夫為可惜耳。然吾與君既爾[雲雲],不得為無情,所望於君者,身後事耳。」言畢,淚澘然下,遂僵死於地,果狐身也。二生唸之,因相與浴而加衣,埋之堅爽之地,後不時往觀之,唸之不能忘,其後亦無他異,事在成化間。

【前所未見】妖狐獻帕

湖廣寧鄉縣禦史行臺,久為妖孽所居,部使者至不敢居,邑令為蓋新臺居之,其舊臺蕪穢不葺,以為廢所,尚有壓屋存焉。弘治中,臨川王約資博為禦史,奉命巡按其省,按行是邑,偶經舊臺,王問之,吏具白其由,王從舁入隨入,隸卆刈去草䒹,灑掃廳宇。是夕止於此,惟命一卆執燭,餘令守門,坐以待之。觝三鼓,俄一美姬前進,持一帕,置案上再拜,王取其帕,鎮坐於座,任其體態,不出一語。將及五鼓,姬乞還原帕,王執不與,姬聞鼓絕,哀告百出,終不與,倏然而去。天始明,諸司來候。王言其故,取帕視之,迺狐皮也,即率衆,蹤跡其處,行至後園,見一枯楊伐之,復掘其下三尺許,始得一穴,見一剝皮老狐死其中。王令火之,其怪遂絕。

【前所未見】狐為靈哥

靈哥事,海內傳誦殆百年矣。景泰天順間,日溢於耳,邇年多不信之,然見聞猶繁,不勝登載,亦有言其已泯,或言其本由假託者,然謂其散泯有之,盡以為偽,恐不然。予児時則聞諸先人等,且其物為性最軟媚,往往與人纏綿締結,托為友朋,昔景泰中,有雲間張璞逆採;成化間,有吾鄉韓彥哲,皆與交密。張仕山右一學職,為先公言,曩入京師謁之,設酒對酌,坐閒為張至家探耗,頃刻已來,言其居室之詳,及所見某家人,聞何語言,見何動作,報以無恙。張筆於籍,後按騐之,無錙銖爽也,頗與張言其身事,謂:「在唐時,與二輩,同學仙,處山中甚久。師後以二冊令餌之,戒餌後無入水,既各吞之,皆躁甚,腑臟若烈焰燒炙,彼不能忍,竟入水浴,即死,予則堅忍,後復自涼,迺獲成道,迄今當時。」張循其言,領畧其意,倣彿似謂其師迺呂公,而二物者似一狐一鹿,己則狐也。韓初以歲貢赴銓,時祈兆於彼,得騐,且言韓當宦遊其地,後韓果 同知德州,與之相去不遠,每事必諏之,無不響答。其所處在魯橋閘旁,民家一室,不甚弘密,外設香火、帷幕,其內,凡答祈者,自帷中言,聲比嬰兒,尤微,殆類蠭蠅,稱人,每尊重仕者,為大人,舉子為進士、公士庶, 或曰官人,大率甚謙遜,而善媚。往往先索取土宜禮物,指而言之,或辭以無,則曰:「某物在某箱篋,某包襆有若乾分,幾以惠,何不可也?」往往皆然,故人輒驚異奉之。禍福或不盡騐,或曰,某物已往,今其家偽造耳。蓋初降時,因其家一婦人,凡飲食動靜,皆婦密事,與之甚昵,非此婦不語食。或謂亦婬之,蓋似亦有採取之說。此婦沒後,家仍以婦繼之,然不知其真也。又聞之,先朝,因旱潦,嘗令巡撫,臣下有司,迎入京師,託之祈禳,其物亦處於驛舫,比至京,不肯入城,強之不從,因問既來,何不一入覲天顏?答雲:「禁中獒狗異常,我不可入。」竟默然歸,人以是益疑為狐雲。

張羅兒烹狐

弘治初,汴城張羅兒家(北人呼篩為羅,其家業此),歲朝具果餌,供祖,越兩日漸少。張疑之,夜伏幾下窺伺。 至二更,有白狐來盜食。張急起迎狐,狐忽變為白髮老人。張即以父呼之,食飲甚設。狐喜雲:「吾兒孝順。」為之盡醉。遂畱不去,凡有所須,必為致之。甫三歲,貲盈數萬,迺搆廣廈,長子納官典膳,次子為儀賓。 富盛既久,張忽唸:「身後子孫,若慢狐,狐必耗吾家矣。」迺謀害之。戲指窗隙及物空中雲:「能出入乎?」狐入復出,試之數四,狐弗疑也。 迺誘狐入瓿,閉置湯鑊內,益薪燃之。狐呼曰:「吾有德於若,反見殺耶?人而不仁,天必殃之!迺公閱歲三百,今為釜中魚,悲夫!」 狐死之三日,其家失火,所蓄蕩然。逾年次子酗酒殺人,斃於獄。又明年,闔門疫死。人以為害狐之報雲。

狐能治病

周府後山狐精,與宮女小三児通,弘治間出嫁汴人居富樂。狐隨之,謂三児曰:「吾能前知,兼善醫術,汝若供我,使汝多財。」 三児語其夫,夫固無賴子也,即聽之,掃一室,中掛紅幔。幔內設坐,狐至不現形,但響嘯呼三児。三児立幔外,諸問蔔求醫者,跪於前,狐在內斷其吉兇,無不靈騐,其家日獲銀一二兩。 時某參政之妻,患血崩,眾醫莫能療,病危矣。參政不得已,使問之,狐曰:「待我往東嶽查其壽數去。」少選,復嘯至曰:「命未絕。出藥一丸雲,井水送下,夜半血當止矣。」果然,又服二丸,疾已全瘉,參政迺來稱謝以察之。 狐空中與參政,劇談宋元事,至唐末五代,則朦朧矣。參政嘆服,聽民起神堂。吾蘇李元璧客於汴,病喉,勺飲不可者七日矣,求狐治之,以黃金一兩,為藥直。請益,倍與之,迺得藥一丸,服之即瘥,其神傚之跡,不可勝紀。 正德初,鎮守廖太監之弟鵬召富樂索千金,富樂言所得財貨,隨手費盡,無有也。鵬怒下之獄,狐亦自是不至矣。

狐精

正德始元諠言狐精至吳城,郃郡驚懼,人皆鳴金擊皷,夜以禦之。餘初以為妄,夏夕隣家樓間,墜下一物,毛首金睛,張牙奮爪,若有搏噬之狀。時有方士楊弘本,宿此樓,遂步鬭罡語呪噀水,此物化作飛蟲而去,其聲薨薨,過數家,彼隣又肆叫號處女為利爪,損其胷矣,以是知形變無常,窮窒益甚。踰鞦末,曏西南,騷擾而去,自是滅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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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常識_百科知識_各類知識大全»《狐媚叢談》明 憑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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