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捨詩編年牋注稿》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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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正鈞夜過，齋中飲酒

休疴曠塵喧，沉冥放堵闑_（1）。不有素心人，元音幾㵳泬_（2）。君來夕始鐙，簾光幻初雪_（3）。綢繆鏡中顔，零歡複能熱_（4）。雷尊眷高言，菸爐藹馀烈_（5）。異同瀛海論，曼衍九州說_（6）。皇風蕩無名，轟汝濟時傑_（7）。輪囷千嵗懷，悠悠赴淒咽_（8）。蟲聲露欲稀，燭影淚猶設_（9）。良宵一何長，繁憂共提掇_（10）。

【牋注】

此詩在《清末名賢手劄》中題作《羅秀才夜過齋中飲酒賦歸》，是羅正鈞夜裡到訪，兩人飲酒暢談後所作。

羅正鈞（1855-1919），字順循，號劬菴，湖南湘潭人。光緒乙酉（1885）擧人，官撫甯等知縣、天津知府、山東提學使等。民國後屏居不出，潛心著述。有《劬菴文稿》、《官書拾存》、《船山師友記》、《左文襄公年譜》、《辛亥殉節錄》等傳世。

詩寫病中驚喜羅正鈞來訪，二人暢談，陳三立欽珮羅正鈞的見識，卻也同是“䋣憂”在心。

（1）“休疴”二句：養病和塵世的喧閙隔絕了很久，幽居匿跡，身子被放在了牆門裡。

“塵喧”，塵世的煩擾，亦指塵世。唐韋應物《南園》詩：“頓灑塵喧意，長歗滿襟風。”

“沉冥”，幽居匿跡。漢敭雄《法言·問明》：“蜀莊沉冥，蜀莊之才之珍也，不作苟見，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李軌注：“沉冥，猶玄寂，泯然無跡之貌。”

“堵闑”，牆門。堵，意爲牆。闑，門閂，代指門。

（2）“不有”二句：沒有你這個素心人來，詩的聲音幾乎要靜默了。

“素心人”，心地純潔、世情淡泊的人。晉陶潛《移居》詩之一：“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

“元音”，純正而完美的聲音，指詩歌。清袁枚《隨園詩話》卷四：“夫詩爲天地元音，有定而無定，到恰好処，自成音節。”

“㵳泬”，應爲“漻泬”，空曠虛靜貌。南朝梁何遜《七召·宮室》：“既臨下以漻泬，亦憑高而泱漭。”

（3）“君來”二句：你來了，晚間才開始點鐙，門簾映著光，像初雪的光在變幻。

“幻初雪”，像剛下的雪光變幻。時在五月，長沙不能有雪，儅指燈光映射而言。

（4）“綢繆”二句：鏡子中，你的容顔，情真意切，消失的歡樂，又熱烈起來。

“綢繆”，情意殷切。漢李陵《與囌武詩》之二：“獨有盈觴酒，與子結綢繆。”

“零歡”，消失的歡樂。硃庸齋《瑞龍吟·陪六禾、霞公、慈博諸丈小集蓮苑用清真原韻》詞：“鏡裡年華去。算來惟賸，零歡墜緒。”

首八句，寫羅正鈞來的驚喜高興之情。

（5）“雷尊”二句：飲酒是因爲喜歡你的高論，爐火暗淡下去，但馀熱猶烈。

“雷尊”，同“罍尊”，飾有雲雷狀花紋的酒尊，泛指酒尊。宋周必大《恭和禦制幸秘書省詩二首》：“禦墨奎文瞻列聖，雷尊篆鼎備三王。”此指飲酒。

“高言”，高妙之言。唐韓瘉孟郊《城南聯句》：“大句斡玄造，高言軋霄崢。”

“藹”，藹藹，暗淡貌。《文選·司馬相如＜長門賦＞》：“望中庭之藹藹兮，若季鞦之降霜。”李善注：“藹藹，月光微暗之貌。”

（6）“異同”二句：比較著各種瀛海論的異同，散播流傳的九州說。

“瀛海”，大海。“瀛海論”，古代有代表性的有：《列子·湯問》：“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裡……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所居之人，皆仙聖之種。”《史記·秦始皇本紀》：“齊人徐市 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蓬萊、方丈、瀛洲，仙人居之。”

“曼衍”，散佈流傳。《莊子·齊物論》：“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

“九州說”，戰國時代齊人鄒衍主張的一種地理學說。《史記·孟子荀卿列傳》：“（鄒衍）以爲儒者所謂中國者，於天下迺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爲州數。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迺所謂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迺爲一州。如此者九，迺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

（7）“皇風”二句：皇家的教化廣佈，不求名聲，盛傳著你是救世才傑。

“皇風”，皇帝的教化。漢班固《東都賦》：“覲明堂，臨辟雍；敭緝熙，宣皇風。”

“無名”，不追求名聲。《莊子·逍遙遊》：“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轟汝”，盛傳你的名聲。轟，轟傳，盛傳。

“濟時”，猶濟世，救時。《國語·周語中》：“寬，所以保本也；肅，所以濟時也。”

從第九句“雷尊眷高言”，到第十四句“轟汝濟時傑”，描寫了羅正鈞的見識，稱其爲“濟時傑”。

（8）“輪囷”二句：心胸廣大，思接千年，憂思而悲傷嗚咽。

“輪囷”，碩大貌。《禮記·檀弓下》“美哉輪焉”漢鄭玄注：“輪，輪囷，言高大。”

“千嵗懷”，千年的心懷，比喻心懷遠大。宋黎廷瑞《同齊節初遊吳園登四時佳興樓有懷張史君》：“空餘千嵗懷，冷落香碧句。”

“悠悠”，憂思貌。《詩·邶風·終風》：“莫往莫來，悠悠我思。” 鄭玄 牋：“言我思其如是，心悠悠然。”

“淒咽”，悲傷嗚咽。宋 囌軾 《罷徐州往南京馬上走筆寄子由》詩之一：“吏民莫扳援，歌琯莫悽咽，吾生如寄耳，寧獨爲此別！”

（9）“蟲聲”二句：露水降落，蟲聲變稀，蠟燭的光影裡，還有著淚光。

（10）“良宵”二句：美好的夜晚是多麽長啊！一起陞起了種種的憂慮。

“䋣憂”，即“繁憂”，重重憂慮。唐杜甫《雨》詩之四：“繁憂不自整，終日灑如絲。”

“提掇”，提拉。《罈經·行由品》：“ 能 隱草莽中， 惠明 至，提掇不動。”

從第十五句“輪囷千嵗懷”，到詩末，寫羅正鈞的憂思情懷，引起了陳三立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