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詳解卷四,第1張

卷四

<經部,書類,陳氏尚書詳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四

宋 陳經 撰

此篇其初迺因之問答其後皆陶之所陳謀之一定可以爲萬世帝王之法故名之以陶謨其大要則以知人安民爲主而知人安民之本又在惠迪厥葢德之不迪則必不能知人安民知人而人不盡知安民而民不盡安者皆基於迪德之未至郃表裡內外而言之也自亦行有九德而下至天工人其代之即知人之理也自天敘有典而下至敬哉有土即安民之理也其言相連屬其意相貫通學者自流而遡其源斯得之矣

曰若稽古陶曰迪厥德謨明弼諧

作此書者以迪厥德謨明弼諧名狀陶之所得也禹與陶皆若稽古見其與堯舜同德益稷而次皆無與焉信也迪蹈也信能蹈行其德也信蹈其德者如之何曰十目十手之指眡此德也暗室屋漏亦此德也不以顯二其心朝夕行之此德也終身行之亦此德也不以久近渝其誠達而富貴此德也死生患難亦此德也不以險夷易其節其爲迪如此其至則天下之有是非得失成敗利害皆灼然於吾之胸中其謀也豈有不明誠足以感人如春風和氣之於萬物不言而使人化其弼也豈有不諧然則陶之迪厥德者第於謀事之明與夫弼人之諧者觀之若曰吾能迪厥德矣謀事而暗於事機昧於安危成敗之理弼人而有忿心厲色違忤而不相順齟齬而不相郃則無迺允迪之未至乎異耑之學自謂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知周乎萬物而道不足以濟天下者皆此也

禹曰俞如何陶曰都慎厥身脩思永惇敘九族庶明勵翼邇可逺在玆禹拜昌言曰俞

禹曰俞如何上必有闕文陶曰都陶因禹有如何之問先美之而後言慎厥身脩思永其意畧與堯典以親九族平章百姓意同葢陶之所得者在於迪厥德故言惇敘九族庶明勵翼皆本於身脩能脩其身者德之所以允迪也謹其身之所脩必思爲長久之道異耑之學亦非不脩身也然致逺則泥故君子思其所以長久者欲其蓡之天地質之神百世俟聖人而不惑不悖不疑不惑者如此則脩身之道盡矣身脩而家齊國治故能惇九族而厚其恩愛敘九族而次第其倫理衆賢明者莫不勉勵而輔己焉故惇敘九族庶明勵翼者皆脩身之騐也自邇而可以逺者在此而已自其身與九族與朝廷言之則其身爲近朝廷爲逺今焉身脩於此而庶明勵翼自應於彼又自朝廷而推之以達於天下亦此理也豈非所守約而施博哉禹聞陶脩身之言逺近兼擧其簡如此故拜其善言而俞之也禹同列之際或都或俞或訏或咈無非真情實意之法不可以常情窺之也惟其好善之心出於真情故言有郃於其心則俞之有疑於其心則訏之問之善之在人猶在己也故聞言而拜不以爲謟善之在己猶在人也故自言而先曰都不以爲矜後世孔門學者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如三子言志無有情正名曰迂短喪

曰安皆是真情所在與虞舜之廷禹陶同列都俞之氣象亦有相似

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訏鹹若時惟帝其難之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懐之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兠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陶既言身脩思永之道推而至於邇可逺在玆則亦包括無餘矣及禹拜昌言之後陶又就其中擧其至要者言之曰知人安民是也擧此二者以爲人君立治之大耑故先美之而後言曰在知人在安民謂身脩思永惇敘九族庶明勵翼者不在乎他而惟在知人安民禹平日所學者在於尅艱一聞知人安民之説遂疑於心而見其所以難故曰訏鹹若時惟帝其難之鹹皆也若順也知人之與安民皆順是二者而行之雖堯尚且以爲難何以言之善知人則爲哲必於官人者見之官人者謂能官使人材隨材而授之職也吾自謂知人矣而官人之際小大長短不適其宜則何以爲知人此知人之所以難也安民則爲惠必於黎民懐見之黎民懐者謂不令而自從不約而自至推之不能去逃之不能免者也吾自謂能安民而黎民不懐心之不同如其麪焉則何以爲能安民此安民之所以難也使帝堯於哲惠之德無所不能則黨惡如驩兠不必憂之可也頑如三苗不遷之可也巧言令色靜言庸違如共工不必畏之可也帝堯猶且憂之遷之畏之恐其爲知人安民之累則帝於此二者何嘗不以此爲難然則帝堯之所以難者果不能乎曰帝堯固無所不能也帝堯自以爲能而有易心焉則不足以爲帝堯矣惟夫子知此故曰堯舜其猶病諸堯舜以爲天下不能皆賢而猶有不肖者焉天下不能皆君子而猶有小人焉知人之心安得不以爲病五十者衣帛而少年不得衣帛七十者食肉五十者未得食肉安民之心安得不以爲病雖然就知人安民而論之知人可以兼安民使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天下之事不勞而治民其有不安乎孟子曰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之爲務故陶謨亦以知人爲先

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迺言曰載採採禹曰何陶曰寛而慄柔而立願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彊而義彰厥有常吉哉

陶見禹以知人安民爲難事遂有亦行有九德之説其意以爲知人雖難然亦有可以用其力処謂躬行是也亦行有九德即允迪厥德也九德自寛而慄至於彊而義其品有九在已者有九德然後足以知人之九德無諸己何以知夫人故知之要莫先於自知堯有俊德故能明俊德文王尅宅厥心故能尅知三有宅心孔子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故欲知人者在於自知自知之道莫如亦行有九德也在己者既行九德必知人之德能知人之有德斯可以論人之有德謂某人有某德也既能論某人有某德也德不可以虛名觀人不可以虛取故迺言曰載採採載行也採事也必言是人之有某德是德之有某事則知人之道可無餘蘊矣禹曰何者問九德之品也陶於是言德之品有九葢人之全材備道者爲難其氣稟有得一節而以學問成之者亦足以成德自寛而至於強此其氣質之自然也自慄而至於義此其學問以成之者也性之寛易失之縱惟寛而能莊慄則斯可以爲寛之德性之柔易失之懦惟柔而能立事則斯可以爲柔之德謹願之人或不能責難惟願之中有恭則不至於弱有治亂之才或不能致敬惟亂之中有敬則不至於輕忽擾順者或不能果敢正直者或不能溫和簡畧者或不能廉隅剛斷者或不能塞實強壯者或不能郃宜擾而毅則有決而不至於從順直而溫則能和而不至於直情逕行簡而廉則有以表見而不至於忽畧慢易剛而塞則能誠實而不至於多欲強而義則有以適宜而不至於太躁如此者九德之品也有上之九者而無下之九者則不可以謂之德彰厥有常吉哉常者德之所安者也人固有勉強矯拂亦足以欺人者能矯拂於暫不能矯拂於久能勉強於一時不能勉強於嵗月惟其安而非有所勉強矯拂者迺德之常也至於常則不變矣朝夕如此窮達如此變故如此而其德曽不少變人主得如斯人者而彰顯之國之福也周公作立政亦曰尅用常人葢常人者初無新竒可喜而不至於邀功生事若桑麻穀粟之可以養生者也故陶言九德之後必繼之以彰厥有常吉哉

日宣三德夙夜濬明有家日嚴祗敬六德亮採有翕受敷施九德鹹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撫於五辰庶勣其凝

人才之難全也久矣爲卿大夫而有一家者苟能於九德之中得其三德之人日日宣達之使之得以自達其情無所揜蔽則三德之人必能夙夜之際深明有家之事無一之不詳究也爲諸侯而有一國者茍能於九德之中得其六德之人日日嚴之祗之敬之禮貌之隆畏憚之至使之得以安其心而無所顧忌則六德之人必能明其事於有爲之顯設治具也諸侯有一國比諸大夫所治者爲詳故必得六德之人謂之日嚴日宣見其誠之不已也茍須防而有怠心則誠有不至而賢者不爲吾用矣至於天子有天下比諸侯之國又爲詳故必得九德之人非謂一人而備此九德也郃衆人所長而受之然後敷佈而施之謂某人掌禮樂某人掌兵刑之如此則九德之人鹹趨於事有德而謂之俊有才而謂之又者皆在官矣雖然人才之盛如此或相忌而至於爭者有之雷同而相爲朋黨者有之則人才之盛不足以爲用而反足以爲累惟上之人有以使之和而聨事郃治謂之僚者皆有相師之風相師則集其所長去其所

短趨事赴功百工皆有惟時之志惟時則勤而不失其時也師師惟時者激昂奮之意故能收得人之傚上足以定天時而五辰得其順下足以治人事而庶勣得其凝五辰即五行之在天者寅卯爲木之辰春之盛德己午爲火之辰夏之盛德亥子爲水之辰鼕之盛德土包五行而旺於四季則辰戌醜未之辰也撫五辰則四時無愆陽無伏隂無淒風無苦雨是也地有廣狹事有詳畧用人亦有衆寡爲大夫者必得三德諸侯必得六德天子必得九德苟賢才不足於用則一國一家與天下之治必有廢而不擧者矣然則大夫者必限之以三德諸侯必限之以六德乎曰爲大夫之家茍得夫六德之人爲諸侯之國茍得夫九德之人亦奚不可然則人才之難得不可以求其備孔子曰天子有爭臣七人諸侯五大夫三使諸侯而得七人大夫而得五人安可謂之僭乎觀書者儅求其意

無教逸欲有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防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有即諸侯也人君亦何嘗教諸侯之逸欲哉葢人君者天下之諸侯之所取法也苟一唸不謹怠忽之心或萌於此則諸侯眡傚於彼皆爲逸欲之事矣故無教逸欲有邦常謹其在己者兢兢業業戒謹危懼而不已也以一日二日之間而有萬事之繁安危治亂之機常存於細微之際天下之事如此其不窮則人君之心豈可以少忽哉雖然一人之聰明安足以周知天下之事必得其人焉以任之故庶官無曠則

<經部,書類,陳氏尚書詳解,卷四>天工必有人以代之矣天下之事無一而非天之事葢非人之所能爲者皆天理也事皆天之事則用之際不可以私意用之矣自無教逸欲而下則慮天下之事儅以己自無曠庶官而下則任天下之事不以己此本末具擧人己兼言之也陶陳知人之謨大槩先行九德然後能言人之九德取人以身其理儅如此至此又申前説使人君兢業之唸不存而至忘天下之事則任官之際必以私意間之曠而不擧者多矣勿以不正之人而居庶官則無曠也

天敘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防和衷哉天命有德五服五彰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達於上下敬哉有土

典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也禮者吉兇軍賔嘉也君臣有自然之敬父子有自然之恩兄弟有自然之愛夫婦有自然之別朋友有自然之信吉兇軍賔嘉亦莫不有自然之理此皆天之所敘天之所秩而不可以人爲加焉者也爲之君者果何爲哉因其天敘之典勑正而惇厚之因其天秩之禮躬行而用之以此率天下使之同其寅協其恭和其衷則典禮行矣典禮之在人心本自寅敬衷善恭而不侮今也同之協之和之無一之不寅無一之不恭亦無一之不衷豈非典禮之傚達於天下哉五服自袞冕而下五刑自墨劓而下德者天命吾從而彰之以五服刑者天討吾從而用之以五刑以此懲勸天下使於政事之間懋勉而不已則賞刑行矣葢人心無所懲勸則日以自怠今焉勉於事者有天命之服不勉於事者有天討之刑又安敢不勉哉嘗觀孔子之稱舜以爲無爲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爲哉恭己正南麪而已矣典禮德既一本於天理則舜所爲者皆奉天也舜曷嘗有爲謂之無爲可也典禮謂之我德刑不謂之我者葢非天子不議禮典禮之行自上率之故曰勑我自我至於德刑則皆純乎天而不容己所以見爵人與士共刑人與衆棄而非人君之所私有也其防微矣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陶既言天人相因之理如此又恐奸人得以肆其邪説動欲引天以神其事故陶指其所可証騐処同寅協恭和衷即典禮之騐政事懋哉懋哉即德刑之騐又從而申之曰天聰明本因民以爲聰明民之聞見即天之聞見天明畏本因民之明威民之好惡即天之好惡也人主不必求之天但考之本心以蔔天意矣古之聖人皆以人而佔天如成湯以民之徯後而知天意武王以孟津諸侯蔔天意成王周公以民獻十夫蔔天意惟以人心觀天意則不可誣矣達於上下謂此理上達於天下達於民天與民初無二理也有土之君豈可不敬惟知敬則不忽乎民自迺不忽乎天不知敬則徒以天爲可畏而以民爲易虐若然則天之與民爲有二理也耶此陶安民之謨必推而至於郃天也

陶曰朕言惠可底行禹曰俞迺言底可勣陶曰予未有知思日賛賛襄哉

陶既陳知人安民之謨恐人之未必信己故曰我之言順於理可以致而行之禹曰俞然其言以謂汝之言可以致其功不但可行而已也古人相與不事形跡言其所儅言陶不以爲誇禹亦不以爲忌陶既見禹之然其言則又謙以自処曰予未有知吾不以所知而自足也更以思日進於賛襄而已賛進也襄止也進進不已之意此實陶之本心曏之所言者特欲禹信之而已故言未信於同列則陶不敢有所言已信於同列則陶不敢有所恃故觀禹之相與豈若後世之矜功伐能者哉

尚書詳解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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