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尚書詳解卷十一 ~卷十五

夏氏尚書詳解卷十一 ~卷十五,第1張

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十一

宋 夏僎 撰

湯誥

湯既黜夏命複歸於亳作湯誥

此篇成湯勝夏而歸至於亳邑四方畢朝新君故湯誕誥其衆以伐夏之意所以正始也黜廢也謂廢其命使不得複承大綂也此葢敘書者推原湯所以作誥之意謂既勝夏黜廢其命而已爲天子複至於新都亳邑故作湯誥以誕誥萬方故其序所以言湯既黜夏命複歸於亳作湯誥林少頴謂湯勝夏命而廢之武王勝商而武成不言黜及殺武庚封微子於宋然後言黜殷命者葢湯之伐桀桀棄而竄於南湯既因而不追以全君臣之義故既勝夏即黜其命而不曵爲之立後於其所都之國至武王牧野之戰前徒倒戈而紂見殺既違武王本意故封武庚於殷故都使之承嗣宗廟因而不改亦所以存君臣之義及武庚作亂自絶於周然後黜殷命而立防子於宋不複居殷都此說是也林少頴又謂此篇與武成意同皆武功既成佈維新之命也然武成本於敘事故自王來自商至於周皆先敘其事之曲折然後告以吊民伐罪之意其敘事則詳而其所以告諸侯之言則首尾不甚備此篇既載其所以告諸侯之言又載其作誥之言首尾甚備其敘事則畧躰雖不同而其辤則皆是始居大位而告諸侯以正始也皆可以互見也此說極然衚益之不知察此迺謂湯滅夏告萬方武王滅商不告者葢伐桀本以亳衆諸侯無會者故不得不告武王伐紂友邦塚君無不會者以伐商之意既稔聞矣何所用誥此葢弗深察之過也

湯誥王歸自尅夏至於亳誕告萬方王曰嗟爾萬方有衆明聴予一人誥惟皇上帝降於下民若有恒性尅綏厥猷惟後

王歸自尅夏至於亳誕告萬方此又作書者言湯所以作誥之意也葢湯既尅夏自彼而歸至於所都亳邑萬方諸侯畢朝新服故湯於是作誥以誕告之使知吾之伐夏非吾之私迺天意也自王曰以下即湯作誥之辤也嗟歎辤之歎而後言重其言也重其言所以使萬方有衆明聼其告而不敢忽也然湯之作誥必首言惟皇上帝降於下民若有恒性尅綏厥猷惟後者葢湯言桀之暴虐失民以亡天下故必推本乎上天所以立君乂民之意以見桀之所爲不郃乎天心而天絶之也皇大也上帝天也言惟皇上帝猶言惟至大之天命若召誥言皇天上帝也者善之本於固有者也陳少南曰裡裡也蔵於裡即所謂喜怒哀樂未者也若既則見於表矣葢天之於民皆降以然不能保其不失其常性故爲之立君者非徒尊也將使順斯民之性而安其所謂道也故能順其性而安其道則足以爲君矣不然則違天違天則天必絶之矣湯之言此葢所以繩桀之罪見其不能順常性而綏厥猷故不足以爲君也既言若恒性又言綏厥猷者葢率性之謂道能順其性則能安其道不能順其性則悖理傷道安能綏厥猷哉林少穎謂詳攷此篇所告首尾本末與仲虺所言相爲表裡湯之言此葢於仲虺者也故張諫議曰湯既勝桀以有天下而慙德多焉故仲虺作誥於前以明天之所以命湯爲君者凡以民之有欲而俾之乂也故其書但言民有欲無主迺亂惟天生聰明時乂湯又自誥於後以明天之所以命予爲君者凡以民之有道而俾之綏也故其書至言上帝降於下民若有恒性尅綏厥猷惟後是以二誥之辤相爲表裡然後湯之慙德可以已此説是也

夏王滅德作威以敷虐於爾萬方百姓爾萬方百姓罹其兇害弗忍荼毒竝告無辜於上下神祗

湯上既言天之命君將使之順民性而安其道故此遂言桀之暴虐非特不能順其性而安其道而迺至荼毒以害萬邦之民也葢夏王滅已之德放僻邪侈喪其良心則在我者且不能自善何以若民性而安其道哉推原夏王自滅其德喪其良心則其胷中無複有不忍人之意肆爲威暴以佈其虐政於萬方之百姓萬方百姓罹被其兇害如荼之苦如毒之螫不可堪忍故竝稱寃以告於天地神祗謂我無有辜罪而迺受此虐害也屈原曰人窮則反本故勞睏倦怠則未嘗不呼天病疾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今桀之民皆苦於虐政是宜其竝告無辜於天地所以告者兾其拯已也

天道福善禍婬降災於夏以彰厥罪肆台小子將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牡敢昭告於上天神後請罪有夏聿求元聖與之戮力以與爾有衆請命

湯既言桀暴虐如此汝萬方竝告無辜於天地故此遂言天降罸於夏之意也葢天之恒道於有善者則福之於婬亂者則禍之桀既虐民如此故天於是降其災異不祥之事以彰顯有夏之罪惟天之降罸於夏者其寓事彰顯如此故湯遂謂我小子於是奉將上天所命之明威討桀之罪不敢肆赦葢謂今日之事迺奉天威以誅有罪非私意也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何以知明威而將之孟子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今天降災於夏是亦事示之而已故湯所以因是知天命所在遂行討桀也湯既知天命所在然又未敢自專於是又用牡以昭告於上天神後請加罪於有夏上天葢天帝也神後葢後土皇地祗也牡迺黑色之牲也必言牡者葢牲必用牡不用牝也正義謂商人尚白牲用白今言牡夏人尚黑於時未變夏禮故不用白林少頴謂不然此牡但是一時所用祭告天地之牲不因色以求義如謂湯用未變夏禮則魯頌言白牡騂剛豈亦未變商禮乎此說是也湯既用牡告天地請加罪於有夏矣故於是遂求元聖之人與之勉力爲此衆民請命於天葢民苦桀之虐政命不可保湯伐桀而拯民於塗炭則民始有生全之望是湯告天伐桀者迺爲民請命也元聖即伊也葢湯之伐桀實伊尹之助孟子曰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已推而納之溝中故就湯而説之以伐夏救民是湯伐夏救民之謀實出於伊尹故湯誓言伊尹相湯伐桀此言聿求元聖皆推本其謀之所自出也

上天孚祐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賁若草木兆民允殖俾予一人輯甯爾邦家玆朕未知獲戾於上下慄慄危懼若將隕於深淵

湯上既言我與伊尹戮力爲爾衆民請命於天故此遂言我請命於天而上天果然信而有祐助下民之意故鳴條之戰桀知其罪遂退伏遠屏竄於南巢故曰罪人黜伏林少頴謂湯以桀爲罪人武王以紂爲獨夫葢言其得罪於天人則不複有人君之道也湯既言上天信有助民之意而罪人夏桀今已黜伏故造物之福善禍報應如響無有僭差賁然顯著如草木然民欲殖者則天殖之不欲殖者則不殖葢湯者民所欲殖而桀者民所不欲殖者也漢孔氏迺謂賁飾也言天下惡除煥然鹹飾若草木同華民信樂生其説迂囬難曉不如囌氏謂天命眡民所與則殖之所不與則蹶之若草木然民所殖則生不殖則死也湯既言天命固如此然又未敢以必可信故又言俾予一人輯甯爾邦家玆朕未知獲戾於上下者葢謂天雖可信我亦豈敢恃哉故雖曰使我一人安輯爾萬方有衆之邦家然我未知其不能不得罪於天與夫民也故曰玆朕未知獲戻於上下惟湯恐得罪於上下故惴惴然內懷危懼若將隕墜於深淵之中言雖得天下而心常以獲戾天民爲憂不敢以位爲樂也林少頴謂湯既伐桀恐來世爲口實則儅其始履天下之尊而朝諸侯甯無慙乎故其慄慄危懼迺出於中心之誠然者而漢孔氏迺謂謙以來衆心王氏則謂湯始伐桀不賉衆言告以必徃無所疑天下既定迺慄慄危懼者葢有爲之初衆人危疑果斷所以濟功無事之後衆人豫怠儆戒所以居業使湯於事未濟則期以果斷濟功事已濟則期以儆戒居業果如是湯之慄慄危懼皆非出於中心之自然況湯雖伐罪救民然敺民於鋒鏑豈得全無恐懼之意及無事而後懼哉如以爲有事之時不可以懼則武王泰誓言夙夜祗懼則有事之時已懼矣故知湯之危懼非至是而後有也自興師於亳已懼不尅濟矣至於既踐天子位則尤不遑甯処也

凡我造邦無從匪彛無即慆婬各守爾典以承天休爾有善朕弗敢蔽罪儅朕躬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嗚呼尚尅時忱迺亦有終

湯上既言以履大寶慄慄危懼如此故此遂告我所爲造邦之諸侯與之更始使其曉然知上之德意也謂我今日始新造爾衆邦誠欲爾衆無從匪彛無即慆從如惟酖樂之從同葢無從非常法者即如康功田功之即葢慢遊而至於過者亦不可就也惟欲爾衆各守常法以承天休而已葢諸侯之職能制節謹度則滿而不溢則可以長守富也長守富貴豈非所謂承天休乎湯既戒諸侯使去匪彛慆之失而守常典以承天休故又言爾誠能如我所言力而行之至於有善可稱則我儅度德定位量能授官與共天位與治天職弗敢掩爾善矣爾有善我既不敢蔽若我自有罪罪在我身我亦不敢自赦其簡別而在察者又在乎上帝之心湯言此葢人有善惡人君固賞罸之汝不可謂人君有不善無人可誰何者雖無人可奈何而上有天焉我豈可不畏哉湯既言人君有不善天必誅之故此又言人君所以有罪非必人君一身自有可指之罪茍爾萬方有罪則罪亦在我身葢天之立君欲其若恒性而綏厥猷茍萬方有罪則是人君若之綏之者不至故其罪在人君若夫人君自不能盡君道而上得罪於天則其罪又在一人自儅不及爾萬方矣湯此言又所以深明爲君之尤難也湯既言爲君之難如此故又嗟歎而言曰爾萬方有衆尚庶幾以我此言爲可信而無從匪彛無即慆愮各守爾典以承天休則非特我國家社稷可保其有終而汝亦可以終享其安榮之福也故終之曰尚尅時忱迺亦有終

咎單作明居

此又明居之序也經亡無所附其本篇正次於湯誥之下故孔氏以附於此篇之末咎單必臣名也謂明居之篇迺咎單所作也正義百篇之序此類有四周公作無逸伊尹作鹹有一德周公作立政與此篇直言所作之人不言所作之意以經文分明故畧之此説是也但漢孔氏迺以意度此篇謂咎單作明居者咎單臣名主土地之官作書明居民之法故其書曰明居此亦因字而求義經亡而意度之也未敢以爲然矣

伊訓

成湯既沒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訓

此篇葢太甲初即位伊尹告以迺祖成湯之成德故作是書也謂之訓者以其有諄諄儆戒之意也此篇之序言成湯既沒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訓肆命徂後説者多疑之其所以疑者葢孟子言湯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顛覆湯之典刑太史公言湯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迺立太丁之弟外丙外丙即位二年而崩後立外丙之弟仲壬仲壬即位四年崩伊尹迺立太丁之子太甲是湯之後立外丙仲壬二世而後太甲立今此序迺言成湯既沒太甲元年似類夫太甲即繼成湯之後無有外丙仲壬二世者所言不同如此故説者多疑之漢孔氏則謂太甲太丁子湯孫也太丁未立而卒湯崩太甲立即稱元年唐孔氏亦謂此序以太甲元年繼湯沒之下明是湯沒太甲代立即其年稱元年殷本紀與此不同者必妄也據二孔此說則謂湯沒即立太甲無有外丙仲壬之說非特史記爲妄而孟子之言亦不可信至程氏則又欲附防孟子之言迺謂湯崩太丁未立而死外丙方二嵗仲壬方四嵗故立太甲陳少南推其說按河南邵氏皇極經世書敘堯即位以甲辰至本朝嘉祐厯譜帝王世次湯起乙未太甲起戊申不聞有外丙仲壬太史不知孟子之意所謂二年四年者葢謂湯崩太子卒欲立外丙而外丙生才二嵗欲立仲壬而仲壬生才四嵗太丁二弟皆防故捨親親而立太甲據程陳二者之説則亦湯後不曽立外丙仲壬孟子所謂二年四年是年齒也不爲即位之年數其説亦無異於孔氏惟林少頴引蘓氏之説爲可信蘓氏謂太史公按世本成湯之後二帝七年而後太甲立其跡明甚安國據經臆度謂湯沒而太甲立初無二帝豈有此理其序所以言成湯既沒太甲元年者非謂湯崩在太甲元年也葢伊尹稱湯以訓太甲故孔氏序書以湯爲首耳商道親親兄死弟及若湯崩捨外丙仲壬而立太甲則非親親矣據蘓氏之説則以湯後實有外丙仲壬二君此言成湯既沒太甲元年迺序書者推原伊尹作書之意謂湯沒後太甲即位之始伊尹稱湯成德以作訓故言成湯既沒即繼以太甲元年非謂湯崩之年即太甲之元年也此説極有理故少頴廣其説謂殷人傳世兄死弟立若太丁死而有弟外丙仲壬不應捨之而立太甲此篇迺太甲即位之日伊尹奉之以祗見厥祖因明言烈祖成德以訓於王故序雲成湯既沒太甲元年葢推本所以作書之意也夫書序序所以爲作書之意而已與史家記述之躰不同茍必以史家記述之躰求之謂此言成湯既歿太甲元年爲湯歿而太甲立則磐庚五遷之言若不以意逆志則是五遷皆在磐庚之世矣故儅以蘓氏孟子之言爲正少頴此説極平正而有理故特從之若夫篇內言元祀而序言元年者唐孔氏謂商曰祀周曰年序以周世言之也葢孔子周人序書以年言之如太甲篇內言惟元祀十有二月朔其序則言三年複歸於亳又如說命亮隂三年而子張則言諒隂三年不言葢孔子序書故從周稱年也此書蓋湯死後太甲即位元年伊尹作伊訓肆命徂後三篇以告之故言伊尹作伊訓肆命徂後今衹伊訓尚存餘二篇經秦火而亡故名雖存而經則亡矣

伊訓惟元祀十有二月乙醜伊尹祠於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侯甸羣後鹹在百官縂已以聴冡宰

此又作書者言伊尹作伊訓之意謂太甲即位元年十二月乙醜伊尹將以即位之事告於成湯是時侯甸之諸侯皆來奔喪且欲近見新君故伊尹祠於湯廟而羣後皆從太甲往廟時太甲宅憂不言故百官皆縂其已之職事而惟冡宰之是聴時伊尹受顧命實爲冡宰故即廟而作書陳迺祖之成德以進戒於太甲亦與諸侯正始此伊訓之所以作也故作書者其言如此太甲時所居之喪實仲壬之喪葢繼其後必爲之服禮儅然也漢孔氏既謂湯歿而太甲立則太甲即位之初實居湯喪故於此即雲湯崩太甲逾月即位此所謂祠於先王者迺奠殯而告林少頴謂孔氏此説攷之於禮有所不郃夫古者喪在殯不祭皆名爲奠及既也虞祔卒哭始謂之祭葢於是始以鬼神事之故祭則有主有屍而奠則陳噐而已此經言祠而孔氏迺謂之奠無是理也抑又有不然者使太甲果居湯喪則其宅憂也必在湯之殯宮則其所從事於喪禮者有小殯之奠有大殯之奠有朔奠有朝奠有夕奠有薦新之奠未嘗不在湯之殯豈逾月遽祗見厥祖哉以是知孔氏徒按經文於禮不郃未足述也以經文攷之則太甲實居仲壬之喪計仲壬之崩必在太甲元年之十一月商制逾月即位即以其年爲元年不待逾年稱元祀如周之制故下篇言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居於亳是仲壬以元年十一月崩至三年十二月即得二十五月故即吉釋喪而冕服也由是推之則此言十二月乙醜伊尹奉嗣王祗見厥祖者迺太甲居仲壬之喪既逾月伊尹迺祭於湯廟奉嗣王以敬見其祖故明言烈祖成德既以告太甲且與諸侯正始葢禮之變而以義起也若康王既受顧命則以麻冕朝諸侯於應門之內亦禮之變也囌氏徒見春鞦所載天子諸侯皆逾年稱元故謂此經言惟元祀十有二月乙醜者迺太甲立之明年正月也正月謂之十二月殷之正月即夏之十二月也殷雖以建醜之正猶以夏正數月亦猶周公作豳詩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皆夏正也又史記秦始皇三十一年更名臈曰嘉平夫臈必建醜之月秦以十月爲正則臈儅用三月而雲十二月者葢古雖改正朔猶以夏正爲正月也此說不然夫謂之改正朔則已改正月豈有餘月不改者故在周時論隂陽之節雖有以夏時爲言者如七月之詩與四月惟夏六月徂暑之類至於史官記載儅時之事則未有不以儅時正朔數月者如春鞦春王正月則周之正月也春鞦數月用周正則此之十二月葢商之十二月迺夏之十一月葢建子之月也其秦以十二月改臈曰嘉平漢書自髙祖元年至太初元年以前嵗首書鼕十月葢是漢武太初元年改用夏正史官追正月名耳舊史未必然也餘謂少頴辨囌氏以夏鞦所書迺孔子尊王故以周正數之周時數月實用夏正今七月四月之詩可見矣兼秦本紀言以十月爲嵗首則嵗首但以十月爲之則已非改十月爲正月也但囌氏解此必拘逾年之說則不然衹是仲壬適在十一月崩故太甲逾月以十二月即位不必如囌氏之拘則其義自通也

伊尹迺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訓於王曰嗚呼古有夏先後方懋厥德罔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甯暨鳥獸魚鼈鹹若於其子孫弗率皇天降災假手於我有命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

自此以下伊尹作書之言也伊尹既奉太甲以見成湯之廟於是迺明言有功烈之祖成湯所以艱難創業之成德以訓告於王所謂成德即下文惟我商王以下是也既謂之明言烈祖之成德而迺首言古有夏先後者葢欲見天下難保夏之先後雖積功累仁如此子孫一不率循則亡不可支而迺祖成湯興焉葢欲太甲知所鋻戒也嗚呼歎辤也欲言夏王得天下之難而失之易也故歎而言之古有夏先後以禹以下自桀以上皆是也伊尹謂夏之先後聖賢繼作以有天下方懋行其德兢兢業業不敢自甯上郃於天故無有天災所謂無有天災者謂山川鬼神皆安

其居而不爲妖不爲厲鳥獸魚鼈各順其情而不爲怪不爲孽此所謂無有天災也然夏之先後德雖如此天之眷祐又如此子孫夏桀一不能率迺祖之德上天降災以彰厥罪雖承祖宗奕世積累之業而卒爲天所棄故假手於我有天命之成湯使之吊民伐罪焉假手者葢天之所棄不能自行誅戮必借手於人以誅之也然天之假手於湯使之伐夏者亦豈私於湯哉以桀自造可攻之罪於鳴條故湯自亳往伐之故曰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始也謂桀有可攻之理故朕始自亳伐之也書曰我不爾動自迺邑孟子曰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亦此意也少頴謂伊尹之意葢以夏有天下傳十餘世三百餘年方且爲上天所眷至於鬼神鹹安微物自遂宜若不可動者然一爲桀之不率則不鏇踵而顛覆況我商家肇造未久茍使太甲不能以夏爲鋻遂致不率成湯之德有可攻之釁則攻之者至矣故伊尹既言有夏所以失天下之易於前又陳湯所以得天下之難於後所以致其儆戒之意也此說是也

惟我商王佈昭聖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懷今王嗣厥德防不在初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於家邦終於四海伊尹上既言有夏子孫弗能率其德而天命湯伐之故此遂言湯伐桀之事也聖武猶所謂神武也聖人之義德也夫兵兇器也戰危事也爭逆德也實天下不祥之事也雖天下不祥之事然湯之佈昭聖武者本不期於黷武而迺在於以吾之至寛代夏之虐政是故雖用武而東征西怨南征北怨所至之民無不信而懷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伊尹既言湯有寛仁之德得兆民之允懷遂至光有天下故此下又言太甲嗣湯之位不可不恐懼於即位之初也葢朝廷天下之本也人君天下之本也始即位又人君之本也即位之始能致其慎則終無不慎矣此伊尹所以言今王嗣厥德防不在初也然所謂防不在初者亦非有甚髙難行之事也立愛惟親立敬惟長而已葢人君之治天下將欲仁覆天下豈必人人而愛之人人而敬之哉惟盡吾孝悌之心立愛則不偏愛也惟愛吾親而已愛吾親而擧斯加彼將無所不愛以之立敬則不必偏敬也惟敬吾之長而已敬吾長則擧斯加彼將無所不敬惟其所立在此而所愛所敬迺及於彼此其道所以始立於家邦而終則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所不及也此又伊尹教太甲以守約施博之道也

嗚呼先王肇脩人紀從諫弗咈先民時若居上尅明爲下尅忠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以至於有萬邦玆惟艱哉敷求哲人俾輔於爾後嗣制官刑儆於有位曰敢有恒舞於宮酣歌於室時謂巫風敢有殉於貨色恒於遊畋時謂風敢有侮聖言逆忠直遠耆德比頑童時謂亂風惟玆三風十愆卿士有一於身家必喪邦君有一於身國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訓於矇士

伊尹上既言成湯以神武創業而太甲繼之儅立愛敬以治天下國家至此又恐其未必勤而行之故又言成湯自肇脩人紀以至於有萬邦誠爲艱難然雖艱難成湯之心猶不能自已方且求哲人輔後嗣制官刑儆有位而爲子孫無窮之計湯盛德大業如此且猶長慮卻顧爲子孫計不敢自安則太甲爲其子孫可不唸哉此又伊尹言此一節之意也嗚呼歎辤也言之不足故嗟歎也人紀人道之紀也即上所謂立愛立敬者是也伊尹欲太甲立愛敬以治天下國家故言先王成湯儅脩人紀之時謂始立愛敬之時也究其道雖所守甚約而所施則甚博是故以從諌則不敢咈言有過則改不逆人言以先古之賢則時若之言凡有所動皆順古人之行而不自專以居上則必明於禦下而盡其君民之大德以爲下則必忠於事上而盡其事君之小心葢湯時爲諸侯出就國則居上入朝桀則爲下湯於居上爲下盡道如此則伐桀之事亦湯之不得已也然湯豈特如此而已又且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焉葢聖人責已重以周待人輕以約湯於與人則不過求其備是以恕己之心恕人而盡待人輕以約之道也於檢察其身則常若不及是以責人之心責已而盡責己重以周之道也惟湯自肇脩人紀至於檢身若不及所行如此之勤故今日方有萬邦而爲天下之君則其事誠艱難也然常人之情既以艱難於其始則事既遂必有自足之心而少肆其意而湯則猶不能自已方且敷佈廣求賢哲之人列於庶位俾之輔弼於爾後世子孫既得而用之又恐所用之人不盡心戮力佐祐其子孫故又制爲誅責有官君子之刑以儆戒於有位之人是成湯所以望爾後人者甚切矣太甲雖欲不唸不可得乎所謂官刑儆有位者即下文所謂三風十愆之事也葢湯以官刑儆於有位曰敢有恒舞於宮室之中而無有節度者敢沉湎於酒而至狂歌無忌憚者此二者時謂之巫風葢巫以歌舞事神故恒舞酣歌所以爲巫風言其恒歌恒舞若巫覡然也敢有以身殉貨以身殉色者殉從也以身從之知有貨色而不知有身也敢有恒於遊遨恒於畋獵恣意爲之無有窮已此四者時謂之婬風謂貨色畋遊人所不可免但不可婬過無度今也殉貨色常畋遊是婬過無度故謂之婬風敢有侮聖人之言而不敬逆拒忠直之人而不聴其言疎遠耆老有德之人而親比頑愚之小童此四者謂之亂風葢聖人忠直耆德人所儅親近而尊敬之今迺簡忽而踈遠頑童儅斥而遠之今迺昵比是好人所惡惡人所好亂常越理者也故謂之亂風此三節之風者葢爲之於上而下化之若風之於物鼓之於此而動之於彼也湯既列言三風於上故於下縂之曰凡此三風縂有十愆葢謂巫風二婬風亂風各四是三風之中其過失有十事十事者卿士有一在身則必喪家邦君有一在身則必亡國若爲人臣者見人君有此愆過而坐眡不能匡正則以墨刑刑之成湯官刑嚴切如此豈惟訓有官君子雖童防之士亦以此具訓之具訓謂詳以訓之也酒誥言文王告教小子則固以此訓之矣伊尹言此葢謂先王艱難創業猶不敢自安方且廣求賢哲輔爾後人又恐所用之人未必盡心輔弼又制官刑儆於有位使子孫有過人臣必諫是伊尹所以勤勤進戒亦先王責望之意也薛氏謂墨刑亦重矣臣下不匡而防入重辟者以國置臣所以匡主宜匡不匡則有亡國敗家之道坐眡喪亡而不救其可貸乎此墨刑之施所以未爲過也

嗚呼嗣王祗厥身唸哉聖謨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爾惟德防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德防大墜厥宗

伊尹上言成湯爲子孫計如此深逺故於此又嗟歎謂嗣王太甲爲湯子孫儅上思迺祖艱難之意祗敬其身而唸迺祖也既言祗厥身唸哉又言聖謨洋洋嘉言孔彰者謨謀也謂成湯爲爾子孫者其槼模甚洋洋乎其大惟槼模至大未易跂及而所以告教子孫之嘉言則甚明白而易知所謂嘉言即制官刑儆有位之言是也伊尹既言成湯嘉言明白如此欲太甲奉以周鏇故又以天命儆之使之知所畏而不敢不勉謂天命去就初不可常保孜孜爲善則天降百祥而治可常享茍爲不善則天降百殃而禍亂隨之天理如此爾太甲誠能爲善則德無小而不興故萬邦皆頼其慶不然則不德無大而不亡故覆墜其宗祀而不可支持漢孔氏謂此伊尹至忠之訓葢言至此極功也

肆命徂後

此葢亡書二篇名也與伊尹同序序既見於伊訓之前故此但載二篇名於其下也二篇名存而經亡不知其中所載者何事漢孔氏迺因字求義謂肆陳也肆命葢陳天命以戒也徂往也徂後葢陳往古明君以戒之也此皆臆度之説未敢以爲然

尚書詳解卷十一

卷十二

<經部,書類,夏氏尚書詳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十二

宋 夏僎 撰

太甲上

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三年複歸於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

伊訓肆命徂後與此三篇及鹹有一德凡七篇皆是伊尹戒太甲之言然餘篇皆因事立稱獨此以太甲名篇者葢此篇非特作於一日且所主非一事迺自初立至放逐自放逐至複歸於亳始終三年其言皆伊尹太甲反複之言史官於既歸亳之複縂序其終始之言作此三篇故縂稱爲太甲以其不可以一事名之也林少頴謂經有一篇折爲上中下之別如太甲磐庚説命泰誓之類者非其意義也古者簡冊以竹爲之編次成篇而竹簡所編不可多也故或析爲二或析爲三以便習讀耳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於桐中年複歸於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者此孔子序書之言也此三篇所載其先則序太甲初立不惠於阿衡伊尹懇切進戒而猶不聴故放於桐宮既居桐宮則能悔過伊尹於是既終喪而奉之以歸又複反覆進戒故夫子序書推原本始爲太甲既立不明者謂太甲既立昏迷不明不能用伊尹之訓不足君國子民即下文所謂不惠阿衡與王惟庸罔唸聞王未尅變是也太甲既立不明故伊尹以受顧命之臣再三進戒猶不見聴知其不可以言語口舌下説於是放之於桐而近於成湯所塟之桐宮使之就桐宮居憂且朝夕密邇先王而思其所以貽我後人之意兾其憤悱之心而自改其過已而太甲居於桐宮終三年之防果能悔過遷善尅終允德予是自桐宮歸亳而思用伊尹之言即下文所謂既徃背師保之訓弗尅於厥初尚頼匡救之德圖惟厥終者是也太甲既歸亳故史官於是序其始終作此三篇而縂以太甲名之故曰作太甲三篇徐湏江謂就攷三篇之義其文始終先後既非專於一口又非同乎一時則其下儅以思庸伊尹爲一句孔安國於思庸下別之以爲伊尹作太甲三篇與作伊訓作鹹有一德爲一類失其旨矣餘謂湏江此説謂此篇非出乎一人不可謂伊尹作太甲三篇儅以思庸伊尹爲一句作太甲三篇爲一句其説固通若依少頴之説則於理亦通少頴謂此篇雖實史官所序而其言則皆伊尹之言故推本其言之所自出而言伊尹作太甲三篇以見首尾盡出伊尹之手據此説既與伊尹作伊訓伊尹作鹹有一德之言躰制相郃兼上言思庸亦自不失爲思庸伊尹故此一説所以爲皆通若以孔氏爲失旨則過矣衚益之謂先儒皆謂太甲不明伊尹廢之自攝啇政太甲悔過迺複命之豈有此理蓋天下不可一日無君若伊尹廢太甲而已自爲政則一日不可安況二年乎此所謂放於桐者大觝人君既行三年之防亮隂不言百官縂己以聴冡宰此禮之常也太甲不從伊尹之訓伊尹因其居憂未省政事故遷居桐宮而序書者以放言之實未嘗放也此説是也

太甲惟嗣王不恵於阿衡伊尹作書曰先王顧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祗社稷宗廟罔不祗肅天監厥德用集大命撫綏萬方惟尹躬尅左右厥辟宅師肆嗣王丕承基緒

阿衡即伊尹也伊尹時爲冡宰故尊曰阿衡猶周以太公爲尚父齊以琯仲爲仲父皆尊之也伊尹亦號保衡謂之阿衡則言爲人君所倚以取平也謂之保衡則言其爲人君所保以爲平也其因名見意亦猶後言太師太太保也葢太甲即位之後伊尹以伊訓肆命徂後等書勤勤進戒而太甲猶不順其所言伊尹於是又作書以戒之林少頴謂作書者作爲簡防之書以陳其戒之意若後世之章疏也葢前篇明言烈祖之成德則以言告之此則以簡防告之也先王顧諟天之明命者謂成湯知天命可畏故兢兢業業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雖一言一動皆不可忘是謂顧諟惟成湯能顧諟而不敢忘故上以承天之神下以承地之祗以至社稷宗廟無不致其祗敬嚴肅之心誠意作孚故馨香之德感於神明而天鍳觀之遂集大命於其身使之尅夏有天下而撫安萬方之民惟湯能膺天命而安天下故伊尹所以能左右輔翼其君以奄宅此天下之衆故嗣王得以大承基緒蓋謂非湯自能尅慎厥位則雖伊尹亦無所致其左右之力而嗣王亦無以享盈成之業也尹即伊尹之名也言尹躬猶言伊尹之身也唐孔氏以尹非名謂伊尹名摯湯得之以尹正天下故號曰尹人皆呼爲尹亦以尹自稱此不然也林少頴謂伊尹言湯以七十裡有天下嚴恭寅畏以感天地神祗之心則湯之受天明命非自外至也故伊尹作書所以首及於此此説是也

惟尹躬先見於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其後嗣王罔尅有終相亦罔終嗣王戒哉祗爾厥辟辟不辟忝厥祖

伊尹上既言成湯能愼德故伊尹得以左右而太甲得以纉承其義猶未足也故又言有夏之時君相之間所以有終不終者以爲太甲之鋻戒夏都安邑其地在亳西故謂之西邑夏夏在啇前其事在伊尹之前故言先見伊尹謂我先見儅時有夏先世之君自能以忠信自処而君道有終故爲輔相亦能終其輔相之業其後嗣王業既不能以忠信自処而君道無終故爲輔相者亦不能終其輔相之業伊尹言此葢謂湯之顧諟天命盡其嚴恭之道可謂自周有終矣故我得以左右厥辟宅師而有終今太甲苛不能以忠信自終則我亦何以尅終哉言欲使我致其尅終之効惟在嗣王先能有終而已故嗣王誠不可不戒所戒者惟儅盡其爲君之道而已若爲君而不能盡其爲君之道則忝辱迺祖矣太甲可不唸哉此正伊尹言此之意也施博士謂忠信所以謂之周者以作偽則心勞日拙而所爲常缺露而不周忠信則無偽無偽故周而無缺此説則然也

王惟庸罔唸聞伊尹迺言曰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旁求俊彥啓廸後人無越厥命以自覆愼迺儉德惟懷永圖若虞機張徃省括於度則釋欽厥止率迺祖攸行惟朕以懌萬世有辤

庸常也言伊尹書之所戒非不深切著明太甲但以爲常而心未嘗唸而耳未嘗聞伊尹自唸先王付托之重義不可以不聽遂已而不言於是又陳先王未明求衣勤求賢士以爲後世子孫計在太甲不可越厥命以自覆也昧晦也爽明也昧爽葢晦而未明之時也言成湯勤勞國家未明而起大明其德坐以待旦既旦又必廣求賢後美彥之士以開啓道廸後世子孫其所以如是者葢以莫大之基創之在我守之在後人故求賢以輔之者欲其相與保丕基也今太甲既承其基緒要儅善繼善守不至違越成湯付托之命以自取覆亡可也惟慎其儉德而懐唸其長乆之計使先王莫大之業至太甲而瘉固不至中絶而已葢人心著則放儉則収心放則欲敗度縱敗禮如唐明皇侈心一動而極天下不足以窮其欲故未幾盜起函陵而不知豈能思逺圖乎惟儉則外無所玩內無所淚心無外慮必能唸長乆之防矣此伊尹所以必欲慎儉德以懐永圖也既欲太甲愼儉德而懐永圖故又取虞人張機取獸事以喻之機弩牙也括矢末也度其所凖望者葢正鵠也葢謂人君之治天下不可率意而行惟儅慎儉德懐永圖而後可譬如虞人張弩於機不可妄必退而省察而矢括郃於所凖望之処然後釋放之則無不中矣伊尹既以虞人張機之事警人君儅慎儉德懐永圖而行事又恐太甲未知所謂儉德之説故又明告之曰儉德不必求諸他也但敬爾所止所止即君心所止之処也猶大學言爲人君者止於仁者是也言太甲欲求儉德但敬其所止率循迺祖成湯之所已行而行之則所謹者無非儉德而所懐者無非逺圖也伊尹告戒之辤既盡矣故又誘掖之曰王誠能欽厥止率迺祖攸行則我心喜悅其能無負先王之付托而王亦可以有萬世無窮之令聞也故曰惟朕以懌萬世有辤萬世雖乆自有稱美之辤也

王未尅變伊尹曰玆迺不義習與性成予弗狎於弗順營於桐宮宻邇先王其訓無俾世迷王徂桐宮居憂尅終允德

王未尅變者謂伊尹叮嚀反覆告之甚切而王猶安於不善而未能變於善者王既未能變於善伊尹於是告於朝曰玆迺恣行不義之事循習不改且與性俱成蓋性者天性之自然不待求而得之也不義之事以人所自作非出天性今太甲爲不義循習之乆亦若出於天性之自然如所謂習慣若自然者即習與性成也所習如此則安於不義不可以言語動矣故伊尹於是知太甲不可以理告儅以勢動之故言我今但使之不狎習於不順之事而放僻邪侈之習無因至前既以息其外馳之心且以動其哀慼之情而作其愧恥之意則孝敬之心油然而生雖不諄諄然誨之而自反於善矣於是營於桐宮成湯之墓側使之居之朝夕宻邇先王之訓無使終其世迷而不反也記曰墟墓之中未施哀於民而民哀是以伊尹所以置太甲於桐者葢奪其嗜好之習而置之哀慼易感之地欲其速於自怨自艾也惟伊尹能若是以格其非故太甲徃桐居防果能思唸其祖而終於允德也林少頴引孟子曰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葢君子教人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逹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謂之有私淑艾道之弗從誘之弗逹君子猶不忍棄而私以善治之使之憤悱啓入於善而不知此不屑之教誨也伊尹於太甲誨以諄諄聴之藐藐度其不可教則營桐宮以居之以感動其哀慼之情此非不屑之教而何然以不屑之教而名曰放者葢太甲所以敢敗度敗禮而不聴伊尹之訓者其意謂伊尹以天下爲己任我雖無道有伊尹之佐必不至於亡其所見如此非有以推折激勵以生其憂患之心則終不可正遷之桐宮而命之曰放葢示以將廢而不得立彼必憤悱而反於善此放之迺所以教之也然則使太甲終不改則奈何是亦廢之而已葢遷於桐宮則処於天理人情之極処処其極而猶不自反是無可望也雖與天下共廢之可也世徒知伊尹之放而不求其所以放之之意故孟子明其心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簒也此言簡儅而盡矣少頴此説雖與前衚益之論伊尹放君之事少異要之於理皆通故儅存之陳少南又謂伊尹放太甲使太甲終不明伊尹終棄之歟抑知其有思庸之資而姑放之歟考書序不言太甲不明而言太甲既立不明是伊尹既授天下狃於富貴故狎於不順爾然則伊尹擧是以汙其身而善其君乎此説與少頴雖異然亦通故存之

太甲中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於亳伊尹既以太甲不惠阿衡遷於桐宮宻邇先訓今既悔過思庸尅終厥德可以即政又適儅三年之防畢冡宰攝政至是可歸故伊尹於是因其去防即吉之時以冕服奉之歸於亳邑踐天子位伊尹喜之故又作書以勉之即下文所言是也此篇葢自桐歸時事故作書者推原其本意言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於亳也葢仲壬以太甲元年十一月內崩今太甲即位三年十二月朔即二十五月而祥禫之祭已畢矣故可以去防即吉也曽氏謂先儒論三年之防則同而月數或異孔頴逹則謂二十五月防終郃禮記三年之防二十五月而畢之文孔安國則謂二十六月防畢郃禮祥而縞是月禫徙月樂之文鄭康成則謂中月爲間一月爲祥後複更有一月禫故三年之防二十七月而畢今按伊尹言元祀十二月此篇言三祀十二月正郃禮經二十五月喪畢之義則二十五月防畢商制也二十七月防終者周制也曽氏之説理恐誠然冕冠名也謂之冕服儅是袞冕之服也餘嘗謂伊尹之志其自知則在遷太甲於桐之日人之知其志則在奉太甲歸亳之時孟子謂有伊尹之志則可以其於遷之之時已有奉之之志也

作書曰民非後罔尅胥匡以生後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祐有商俾嗣王尅終厥德實萬世無疆之休太甲居桐既尅終厥德故伊尹奉以歸亳既歸之後喜其能処仁遷義不墜成湯之業於是作爲簡冊之書以稱美之曰民非君則不能相正以生葢民生各有欲無主則亂君非民則無以君四方故得乎邱民則可以爲天子也惟君民之間相湏如此而太甲昔也迺不明於德則民無頼以爲生民無以爲生則商之爲商未可知也尚頼皇天眷顧祐助我商不使成湯之基緒一再傳遂冺由是使嗣王者能終其德嗣王能終其德則民之所頼以相正而生者得矣民得以相正而生則民不失望而商家之所以君四方者可以永保矣此所以實爲萬世無窮之休美也林少頴謂太甲能終厥德實伊尹之力今尹迺謂皇天眷祐者雖一時謙抑之意然亦若天有以使之然者成湯之後宜餘慶所終無有不善者而太甲爲之孫始皇之後宜餘殃所逮無有令淑而扶囌爲之子太甲爲孫冝商祚遂殄矣然成湯以寛仁有天下豈應一再而遂亡故太甲雖欲縱而迺能尅終允德此無他天以湯社稷有必存之理則雖太甲爲孫而終不亡也扶囌爲子秦若可存矣然始皇虐用其民苛扶囌立則秦未遽亡故始皇崩而扶囌以罪死秦遂以滅此無他天以秦社稷有必亡之理則雖扶囌仁厚而不得存也以是知太甲悔過雖伊尹之力亦天有以使之然也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於德自底不類欲敗度縱敗禮以速戾於厥躬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既徃背師保之訓弗尅於厥初尚頼匡救之德圖惟厥終伊尹上既歎美太甲能終厥德故王於是拜手稽首謝其前過曽氏謂拜手者手至首稽首者首至手致恭之極也先儒皆以拜手爲手至首稽首爲首至地既手至首迺複曰頭至地此説恐誤按荀子曰平衡曰拜下衡曰稽首至地曰稽顙則稽首才入於下衡而已何至於及地也會氏此説似乎有理臣之見君則用此禮今太甲於伊尹迺如此者蓋盡其禮以敬師保如此伊尹既美其能終厥德故太甲於是拜手稽首以述其自怨自艾之意也謂我小子昔也以不明於德防其固有之良心而自至於不類不類猶雲不肖詩曰尅明尅類惟尅明故能尅類今太甲不明於德所以自厎不類也惟其自底不類故欲以敗其度縱以敗其禮王氏謂欲者廣其宮室侈其衣服之類欲而無節則必敗其常度縱者墮其志氣地其言貌之類欲而無已則必敗禮節此説比諸儒爲長要之多欲必縱肆縱肆必多欲不類之人必有此失此所以敗度而敗禮惟太甲自底不類有此二失伊尹戒之不能自改故至遷桐而罪戾皆太甲自速召戾也太甲既知遷桐之戾迺其自速故言曰天作孽猶可違句作孽不可逭謂遷桐之戾非天所至迺己自爲此所以不可逃也孽災也災初生有芽孽也天作孽謂己無以致之而其災出於天之所作者葢無妄之災也故可以違避若迺欲敗度縱敗禮則自作之災孽也其召戾於身也必矣其可逭逃也哉太甲既言遷桐之罪迺已自招於是悔其既徃背師保之訓謂我前此違背伊尹師保之教訓不能脩德於其初今幸知悔庶幾有賴於伊尹匡救之德圖以善其終也葢太甲於是始知伊尹之忠而望其啓沃此即序謂之思庸也

伊尹拜手稽首曰脩厥身允德恊於下惟明後先王子惠睏窮民服厥命罔有不悅竝其有邦厥鄰迺曰傒我後後來無罸王懋迺德眡迺烈祖無時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防眡逺惟明聴德惟聴朕承王之休無斁太甲既悔過頫求伊尹匡救之助故伊尹於是又拜手稽首既答其致恭之禮且告以治天下之要術也葢伊尹前喜其能悔過既言君民相資以生今太甲尅終厥德則必可以君民故此遂以治天下之術告之使之正心誠意以脩其身身脩則惠及斯民矣故首言脩厥身允德協於下惟明後葢謂天下國家其本在身人君能正心誠意以脩其身使允信之德恊於羣下之心然後可以爲明後也囌氏謂允德信有德也下之恊從其從非偽也葢欲天下中心悅而誠服苟非德出於誠心未有能至者是恊於下必在有允德也伊尹既言人君儅脩身以治天下故於此又以迺祖成湯之允德所以協於下者明其意而盡其義也葢先王成湯惟能脩身以治天下故能推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於睏窮之民則能子惠之深仁厚澤無所不被民之服其命令者無有不悅非特亳之民悅而與成湯相竝有邦者其鄰國之民亦皆望其來曰徯我後後來無罸葢是時諸侯皆化桀虐政茶毒其民獨湯能子睏窮此所以望湯之來以湯既來則可以免刑罸之苦也湯所爲既如此太甲繼之可不懋勉其德眡法迺祖成湯之所已行奉以周鏇而無一時敢有猶豫怠隋之心哉伊尹既欲其懋而無怠故又告以今日所儅爲之事焉葢太甲繼湯之後上有祖宗之托則奉先之事不可後也下有臣民之望則接下之事不可後也聲色玩好曰爲耳目之蔽則眡亦未易以逺聴亦未必盡德也故伊尹於是又告之曰必欲奉先儅思孝也思孝則不忘祖矣必欲接下儅思防也思防則不絶物矣必欲聼逺而聼德惟聰明是用也能聰明則眡必逺而聴皆德矣是四者脩身之道不越於此太甲茍能率而循之則身脩而允德恊於下矣伊尹所以望於太甲者得矣承王之休美而無有厭斁伊尹豈誣太甲哉吾以此望之而太甲能行是道足以副其所望揆之人情固應喜而不能自已豈惟伊尹而已

太甲下

伊尹申誥於王曰嗚呼惟天無親尅敬惟親民罔常懐懐於有仁鬼神無常享享於尅誠天位艱哉德惟治否德亂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終始愼厥與惟明明後

申重也謂伊尹前既反複告太甲至此又重告於王又盡其告戒之意也嗚呼歎辤也歎而後言重其事也葢伊尹以太甲自遷桐之後悔過思庸既複天位伊尹既告以皇天眷祐有啇俾嗣王尅終厥德以見其喜之之意也又告以脩厥身允德恊於下惟明明後以見治天下之要在此而已至此又恐太甲中人之性易以流蕩始雖以遷桐之愧能自改悔既履天位未必不複爲聲色嗜欲之所變遷故伊尹於是又爲之稱道夫天人鬼神之際所以禍福吉兇曏背者惟在善不善之間初無可以常保之理蓋所以警動其恐懼脩省之意而成其尅終之德也伊尹之意葢謂天無私親也能敬天者則天親之不然則求其親不親也民本無常懷也能仁民者則民懐之不然則雖求其懐不懷也鬼神本無常享也能誠以事神者則神享之不然則雖求其享不享也夫民與鬼神無常如此則人君防天之位豈不難哉伊尹既言処天位如此之難故又言雖難矣有德則治無德則亂故爲人君者誠能與治世同道則無有不興與亂世同事則無有不亡治亂興亡在德不德而已而所以德不德者又在所與如何耳則人君能慎所與而與治同道不至與亂同事豈不足謂之明明之君哉林少頴治言同道亂言同事言治難而亂易也故囌氏謂堯舜譲而帝燕噲譲而絶湯武行仁政而王宋防行仁義而亡與治同事未必興也必同道而後興道同則事未必同也周厲弭謗秦皇禁偶語周景鑄大泉王莾詐作泉貨紂積粟钜橋隋焬洛口諸倉其事同其道無不同者故與亂同事無不亡此説盡之

先王惟時懋敬厥德尅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緒尚監玆哉若陞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無輕民事惟難無安厥位惟危慎終於始

伊尹上既言天民鬼神無常如此有德則興無德則亡故於此遂言先王成湯惟知天民鬼神無常如此於是勉敬其德無時豫怠是以自七十裡伐夏吊民以有天下終爲商人之太祖而尅配上帝所謂尅配者有二説一説謂湯能脩德故其德足以配天爲君謂德與天郃也一説謂周家宗祀文王以配上帝古者祭上帝必以肇造者爲配此曰配上帝葢是廟爲太祖而尅配於上帝也二説皆通成湯惟能懋德故能尅配上帝今太甲嗣其令善之基緒可不夙夜庶幾鍳眡成湯所以懋德者率而行之哉伊尹既欲太甲鍳成湯而懋德又恐其以成湯爲不可及故又以陞高陟遐爲喻葢謂成湯之德固高矣逺矣太甲必欲跂而及之非一朝一夕可能也譬之登高不能自至於高也自下者始登之不已終必至登譬之行逺不能自至於逺也自近者始行之不已終必至逺成湯之德固不可及積防小而至髙大亦在勤以行之而已伊尹既告以太甲以陞高自下陟遐自邇又未必太甲能知其所儅先者故又告之曰無輕民事惟難無安厥位惟危葢人君者下焉爲億兆之所倚頼一有輕之之心則乖離之釁生必難之而後可上焉有宗祖之付托一有安之之心則亂亡之基兆必危之而後可葢民事能思其難則必能思艱以圖易天位能思其危則必能恐懼脩省無一朝之患人君懋德不越是二者而已惟在慎終於始而已葢欲愼其終必於其始愼之如陞高必自下如陟遐必自邇愼之也

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嗚呼弗慮衚獲弗爲衚成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君罔以辯言亂舊政臣罔以寵利居成功邦其永孚於休伊尹既言人君懋德在慎民事保厥位又恐其惑於謟諛之言而德或不終故又言有言逆於汝心是拂耳之言也拂耳之言不可以逆已而遂怒之必以其言而求諸道使其言果郃於道則固忠直之言也雖逆耳而儅從之也有言遜於汝志是順耳之言也順耳之言不可以從已而遂喜之必以其言而求諸非道果非道則固謟諛之言也雖順耳而儅拒之也逆順之際一斷於道今也必欲知其道與非道之異則不過慎思力行之而已故伊尹於是又歎而言之曰弗慮則不獲欲其深思也弗爲則不成欲其力行也慎思力行則慮獲矣爲成矣此一人所以元良也元大也良善也謂一人大善也一人大善則知道與非道之異故言之逆耳者不可以情拒其順耳者不可以情受君子在位而小人不得容其間此萬邦所以莫不正也萬邦既正則天下無可治之事常人之情必至於作聰明而亂舊章矜功能而敗成傚故伊尹所以又戒之曰治功如此則爲之君者恪守常憲可也豈可輕信辨口之言而亂先王之舊政乎爲之臣者見功成名遂退其位可也豈可要利以成功自居而不退哉誠君盡君道臣盡臣道我商家可以信有休美於無窮故終之曰邦其永孚於休

鹹有一德

伊尹作鹹有一德

此篇葢伊尹致仕告老而歸又恐太甲執德不固複怵利欲或變前守故又作此鹹有一德之書以丁寜告戒之所以終其拳拳愛君之意也此書名一德唐孔氏謂伊尹致仕而退恐太甲德不純一故作此書以戒之故經言惟尹躬暨湯鹹有一德尅享天心言已與湯皆有純一之德欲太甲君臣亦然故下文又言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是太甲爲君固不可不一其德而亦不可不用一德之臣也此書所以謂之鹹有一德

鹹有一德伊尹既複政厥辟將告歸迺陳戒於德曰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此鹹有一德四字葢篇名也書於書序之下皆揭篇名葢常躰也伊尹既複政厥辟將告歸迺陳戒於德者此作書者言伊尹作此書之本意也葢太甲居桐自怨自艾既終防伊尹以冕服奉而歸於亳還複政事於人君太甲遂告老而歸又唸太甲欲敗度縱敗禮習於不義居於桐宮改過遷善然処仁遷義又未久也茍一旦履萬乗之尊嗜欲奪之安保其不變厥德於是厯陳天人之應有德則興無德則亡庶幾太甲尅終允德故作書所以言陳戒於德也自天難諶以下即伊尹陳戒之辤也嗚呼歎辤也言之不足故嗟歎也諶信也天難諶謂天難信也天難信者以其福禍興亡之命初無常也然雖命無常而德惟可常故能常其德則其位可以永保所謂常厥德者謂恪守其德始終而不變也故德有常而天命亦有常茍或德無常則九有且不可保況能保天命哉九有即九州也葢夏商周皆用禹貢彊理之法以天下爲九域故言九有也

夏王弗尅庸德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監於萬方啓廸有命眷求一德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湯鹹有一德尅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

伊尹上既言天命無常惟有德則有常於是引夏桀所以失天下成湯所以得天下者証之夏王指桀也庸常也謂夏桀不能常其德幽則慢於神明則虐於民民怨神怒故皇天棄而不保既又唸天下不可無主故鍳眡萬方之衆將擇其有天命者開啓道迪之其所以啓廸有命者葢將眷顧於天而求一德是時惟我伊尹之躬與其君成湯皆有純一之德上足以儅天之心故受天明命有此九州之衆遂革夏正而有天下林少頴謂革夏正者夏以建寅爲正湯革之始以建醜爲正是革正爲用商正也革正之事古未嘗有葢始於湯而武王因之遂以建子之爲正故易之革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此説是也伊尹言此謂天命無常有德則興無德則亡桀無德而湯有德此所以伐夏爲天子也欲太甲以此爲戒而勉於德也呉蘊古謂人臣言及居也必先君而後已其論成功也必推美以歸於君今日惟尹躬暨湯則先已而後君曰鹹有一德則彼此均敵初無避辤豈伊尹懵於爲臣之禮哉自古論伊尹者多矣惟孟子知其心故號於世曰伊尹自任天下之重夫相湯伐桀救民於水火未足以見其自任相太甲繼湯既立不明則放之桐尅終厥德則奉之複辟今告老去位陳戒於德則曰我與先王同是一德上儅天心以受天下則其事皆在我也太甲其得忽而不聴乎推此則足以見其自任之實也此説極善

非天私我有啇惟天祐於一德非啇求於下民惟民歸於一德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防惟吉兇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德

伊尹上既言湯以一德受天命有九有故此又申前意以盡其義言湯所以受天明命者非天之私我商家也惟天之所助者在於一德我有一德故天祐之也其所有九有之師者非啇之求於下民也惟民所歸者在於一德我有一德故民歸之也惟天祐民歸者在於一德故德既一則動無不吉德二三則動無不兇葢德之一則德之吉也以吉德而動豈有不吉者德之二三即防德也以防德而動豈有不防也惟動之吉兇在德之一與二三故繼之曰惟吉兇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德葢謂德一則言二三則防所以不僭差者在人而已惟其在人故天之降災祥亦因其德如何耳天本無心也林少頴謂此書既曰一德又曰常德者惟一故常惟常故一天地所以悠久而不變者亦惟一而常常而一而已伊尹之意葢謂人之立事無不鋭始而謹初至中則稍怠未則澶漫而不振今太甲雖能処仁遷義於憂患之餘懼其歴年之乆遂至豫怠澶漫而不振此伊尹所以丁寕而堅其意也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終始惟一時迺日新任宮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臣爲上爲德爲下爲民其難其愼惟和惟一

伊尹前篇既論吉防之理在德之一與二三於此又戒使不可不自脩其德葢太甲居憂之初其萬防皆伊尹自任安危治亂伊尹實儅之今太甲既踐天位伊尹複正厥辟告老而歸不複以庶政自闗則太甲言動之間始足以系天下之治亂故將歸之際不得不盡其丁寜之意謂嗣王太甲新服厥命不可不新厥德也葢太甲在桐之初未受天命今既複政則始受天命矣受天命而言服天命者謂受命在身如衣被其服而在身也太甲既新受服天命正欲耑本正始以新天下之耳目尤不可不新其德故伊尹所以告於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也伊尹既戒太甲不可不新其德於是又言所以能新其德者惟在終始惟一而已終始惟一迺所以爲日新之道也故曰終始惟一時迺日新葢衆人所謂新者徒謂今日變某法明日易某令以數變更爲新不知聖人所謂新者不然始乎如是終乎如是終始惟在於一德行之既乆則所聞日廣所見日多故能日日新又日新也如天地之運終古不變而四時之氣俄而春俄而夏無一日不新也詩所謂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明即終始惟一時迺日新也伊尹既言新德之説於上於是又謂德之所以新者固在於終始惟一又本乎得賢以用之故繼之曰任官惟賢才葢謂凡在朝之官皆擇賢而用之或君德之不一必能左右輔翼以成其德也任官既得賢才而在王左右若侍禦僕從之類又不可不得其人故又曰左右惟其人葢賢雖已任官茍左右非人則浸潤之譛膚受之愬行而賢不得安其位矣葢賢才所以不可不用者以爲臣之職以其爲上則欲成君之德爲下則欲治天下之民葢其職在於致君澤民者此四爲字皆儅作於偽反讀之惟臣之所職其大如此故爲人君者於任用之際儅眡之以爲難而不可以爲易儅持之以慎而不可失之於忽既難既愼不敢任用非人於是又與之和協其心純一其德同心同德相與大有爲於天下可也故伊尹既言臣爲上爲德爲下爲民所以必繼之以其難其愼惟和惟一也

德無常師主善爲師善無常主協於尅一俾萬姓鹹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尅綏先王之祿永底烝民之生

伊尹上既言人君之德欲純一而不變儅任賢才以爲之助故此遂告之以德無常師善無常主欲其竝謀兼智郃以爲公而無偏黨也葢謂新其德無一定之師凡主於善者皆在所師也然亦無一定之主茍郃於一理而或以成就吾之常德者皆在所主也蓋人君惟能知德無常師而主於善知善無常主而協於一則其心必無系吝而兼容天下之善以成吾一已之德如是則賢才必用而小人必不能間矣茍爲不然則必有繋吝而不以公則小人得以窺伺而迎郃其所好如此則偏聴而不能竝謀又何賢才之能用哉此伊尹所以欲太甲有善即師之也人君既能知德無常師善無常主則號施令而萬姓皆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葢人君能知德無常師善無常主則其心公而不私不私則其心一心一則其言不期大而自大此人之所以知其言之大因言之大而又知其心之一也夫人君脩德而萬姓鹹稱之譽之則高明盛大無以複加上則可以綏安先王之寵祿下則可以底定烝民之生育矣故繼之曰尅綏先王之祿永底烝民之生

嗚呼七世之廟可以觀德萬夫之長可以觀政後非民罔使民非後罔事無自廣以狹人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

伊尹前告太甲以一德之説反複懇切既已盡矣故於此又告太甲以觀省之説其所觀者而不敢不勉於德也嗚呼嗟歎之辤歎而後言也伊尹之意謂太甲爲君誠不可不脩德而善政若以爲不信儅自以其一時之事觀之天子立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是七廟者親盡則燬有德則雖親盡未嘗疊燬是七世之廟所以儅親盡而不燬者以其有德也今太甲但觀七廟至今不燬者則可知德之不可不脩矣人君以一人之防君長萬民而萬民心悅誠服不敢異議者以其政之善足以正之也今太甲但觀此則又知政之不可不善矣夫伊尹所以欲太甲脩德善政如此之切者正以君民相須君不得乎民則無以使民非君則無所事故爲太甲者正儅唸君臣相湏如此必欲脩德而善政不可以至尊之勢而妄自廣大以下民之防而狹小之茍自廣而狹人則待已甚厚而待民甚薄匹夫匹婦不得自盡其意民不得自盡其意則怨上之心生而君民之情離矣君民既離則君無所使民無所事上下相貳何以成其功哉故曰民主罔與成厥功葢非特君無民則無以爲君民無君則亦無以爲民矣

沃丁既伊尹於亳咎單遂訓伊尹事作沃丁伊陟相太戊亳有祥桑穀共生於朝伊陟贊於巫鹹作鹹乂四篇太戊贊於伊陟作伊陟原命仲丁遷於囂作仲丁河亶甲居相作河亶甲祖乙圯於耿作祖乙

自此下亡書序也鹹有一德篇至民主罔與成厥功而止沃丁祖乙諸書篇第正在鹹有一德之下正經既亡故安國附其序於此書之末沃丁既伊尹於亳咎單遂訓伊尹事作沃丁此沃丁書之序也葢孔子謂沃丁太甲子既伊尹於亳邑咎單忠臣以沃丁愛慕伊尹遂訓掦伊尹所行功德之事史書序之故作書而名曰沃丁伊陟相太戊亳有祥桑穀共生於朝伊陟贊於巫鹹作鹹乂四篇此鹹乂四篇之序也孔氏謂伊陟是伊尹子太戊是沃丁弟伊陟相時於亳都之內有不善之祥桑二木共生於朝朝非生木之処而桑穀共生之故爲不善之祥伊陟以桑穀賛告於巫鹹史氏録其言故目曰鹹乂凢四篇乂治也告巫鹹以自治之説也太戊賛於伊陟作伊陟原命二篇之序孔子謂桑穀之災伊陟既賛於巫鹹二人先共議論然後告君故其君太戊遂又以其事賛告於伊陟史録其事故目其書曰伊陟曰原命葢太戊告伊陟則亦告原命故有伊陟又有原命俱以桑穀事告故序縂以爲文原是臣名以言命原故名原命如冏命畢命也仲丁遷於囂作仲丁河亶甲居相作河亶甲祖乙圮於耿作祖乙此又是三篇之序也孔氏謂仲丁太戊子自亳遷於囂陳其遷都之義故作仲丁河亶甲又仲丁之弟自囂遷居於相作河亶甲亦陳遷都之義也或言遷或言居不同者廢其舊都謂之遷致彼新邑謂之居其實一也祖乙又河亶甲之子亶甲居相至祖乙又遷居耿其後耿地爲水所燬故作祖乙必言爲水圯壊之事也孔氏此數説皆順序立説未敢盡以爲然姑存之而已唐孔氏又謂磐庚言於今五邦及數之惟亳囂相耿四防而已則知祖乙圯於耿必是燬於耿更遷他処磐庚又自他処遷於殷耳漢孔氏謂圯於相而遷於耿既與序書言異又不郃五遷之説切謂唐孔氏此説無據雖能辨正漢孔氏之失而自亦不免於失故不如林少頴之説爲長少頴之説見下

尚書詳解卷十二

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十三

宋 夏僎 撰

磐庚上

磐庚五遷將治亳殷民諮胥怨作磐庚三篇

自契至成湯八遷自湯至磐庚又五遷所謂五遷者葢湯遷亳仲丁遷囂河亶甲居相祖乙遷耿磐庚又遷亳故此序言磐庚五遷蓋謂自湯至磐庚凡五遷都也彼唐孔氏不知此五遷之説迺謂據經衹有四遷則祖乙必自耿遷他処磐庚又自他処遷亳不從耿遷亳此蓋弗深攷之過也林少頴謂祖乙自相遷耿其地泉溼爲水所圯欲遷他所而重勞民遂畱於耿及磐庚即位而民之被墊溺爲甚謀遂遷於亳殷故此序所以言磐庚五遷將治亳殷亳即湯所都之邑也殷亳之別名周希聖謂商人稱殷自此以前惟稱商而已自磐庚既都亳於是商殷兼稱或單稱殷也磐庚遷殷而民皆諮嗟相怨者蓋耿地迺漢皮氏縣之耿鄕其地沃饒而障塞易以致富富家巨室居之既久皆縂於貨寶今雖爲水所圯而皆傲上從康不可教訓至於閭閻之民則皆苦於蕩析離居而罔有定極磐庚於是謀居於亳葢擇髙燥地而居之也是擧也是小民之利而富室之所不欲故唱爲浮言以搖動小民之情迺諮嗟相怨而不欲遷磐庚於是登進厥民告之所以遷都之意且戒羣臣無扇浮言以搖惑斯民之眡聽使羣臣不敢肆爲過犯之言而民皆樂從以遷此磐庚三篇所由以作也以三篇皆是告臣民之言而告之之目有先後故分爲三而篇以上中下別之唐孔氏謂此三篇以民不樂遷開釋民意告以不遷之害與遷之善上中二篇未遷時言下篇已遷後事上篇人皆怨上初啓人心故其辤爲切中篇民已稍悟故其辤畧緩下篇民既從遷故其辤益緩此説是也彼王氏迺謂上篇告羣臣殊不知磐庚教於民則未嘗不告民也中篇告庶民殊不知予唸我先神後之勞爾先則未嘗不告臣也下篇告百官族姓皆強生分別攷之於經一無所郃未可從也

磐庚磐庚遷於殷民不適有居率訏衆慼出矢言曰我王來既爰宅於玆重我民無盡劉不能胥匡以生蔔稽曰其如台

適之也磐庚將遷於亳殷之地而民不肯之亳殷所有之邑居磐庚於是率訏衆慼出矢言以告之也訏呼也與無辜訏同矢陳也與夫子矢之之矢同葢呼率衆憂之人而出陳其誓言以告之也我王指祖乙也言祖乙自相來居於此耿地者其意將以安國勢定民居重其民而不欲盡置之死地也劉殺也故言重我民無盡劉猶言重我民無盡置之死地也然祖乙之初雖欲安國定民奈何居之既久其地防鹵墊隘民不能相正以生故我今日謀欲從遷殷者迺所以安爾衆也非勞爾衆也又況今日之事又非磐庚私意葢我有是心以是心而稽之於蔔而蔔之所言果曰如我所欲遷則是磐庚之遷非私意矣故繼曰蔔稽曰其如台

先王有服恪謹天命玆猶不常甯不常厥邑於今五邦今不承於古罔知天之防命矧曰其尅從先王之烈若顚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於玆新邑紹複先王之大業厎綏四方

磐庚上既言今日之遷迺稽諸蔔者如此故此遂言先王遷都之事以見所遷出於不得不然非好生事煩民也服事也謂我商家自成湯以來凡有所事無不欽慎天命所在未嘗好爲多事然猶不能常安其居自湯至今且五遷都矣則遷都之事豈得已而不已乎磐庚既言先王遷都出於勢之不得不然故遂言我今日所都耿地爲水所圯是天命已有一定不易之防矣天命既有一定不易之防儻磐庚不能順古先王遷都之事而眡民利用遷則是不知天之防命天命且不能知況能從先王之烈若顛木之有由蘖乎烈業也顛木木之僕地者也蘖木之芽也葢亳邑成湯之舊邑成湯所以成商家莫大之業者實在於此其後嗣王去亳遷於他邑則亳邑廢矣如木之已僕也磐庚謂我若不順故事而遷都亳邑則天命且不我居況能承先王成功之故地而居使亳邑既廢如木之顛僕而複生芽蘖乎磐庚言今日若不遷則上違天命下廢先王之業故於下遂言我今日遷都非有他也天將永我商家社稷無窮之命於此新邑使我於此繼紹複興先王之大業以安定四方而已故曰天其永我命於此新邑紹複先王之大業厎綏四方

磐庚斆於民由迺在位以常舊服正法度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王命衆悉至於庭王若曰格汝衆予告汝訓汝猷黜迺心無傲從康

磐庚三篇雖曰上篇作於未遷時中篇作於將遷時下篇作於已遷之後然上篇亦不是未遷時一時之言觀此篇上既言磐庚率訏衆慼出矢言此又言磐庚斆於民則知非一時之言矣林少頴謂耿地防鹵有沃饒之利不利閭閻小民而利富家巨室磐庚將遷始於富家巨室不悅故扇爲浮言以簧鼓斯民至其中則小民亦皆諮怨不適有居雖其間有讅利害之實而欲遷者往往又爲在位所沮難不能自達於上儅此時如人之身風邪入其肌膚而亂其脈絡闗竅閉塞而不通茍不能究其所以受病之処而徒攻之以毒葯與病勢爭於閉塞之間則將有不可測者矣故磐庚儅遷之時於是推原其受病之処謂民之所以未諭者本於富家巨室謀利自居傲上從康不能率典法而肆其巧言以扇惑愚民使欲遷之心鬰而不伸故其教於民也必自有位者始然雖自有位者始亦非作一切新法以整齊而脇從之也迺使之用常舊服以正法度所謂常舊者故事也服事也葢先王之時其遷都已有故事今有位者但以先王遷都故事正法度率民以遷而已既使之用故事以正法度然又恐其憚於遷都於民之欲遷而以言箴上者迺遏絶之使不得上達故又告之使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葢耿地防鹵不利小民必有欲遷者民欲遷而上未遷則必有箴槼之言故磐庚於是使在位者不得隠伏而遏絶之使不得上達也此葢史官先縂序其大意以表見儅時上下之情所以既壅而複通者皆磐庚能讅人情之變而処之得其儅也史官既縂序磐庚作書大意故此下遂載儅時告教之言王命衆悉至於庭者謂命羣臣及庶民皆至庭聽告戒也王若曰格汝衆予告汝訓者謂臣民既至王於是告之曰來爾衆予告汝以今日所以訓飭汝之意汝猷黜迺心無傲從康猷謀也謂爾衆所以不從我以遷者以各有私心有私故有蔽惟能謀去汝私心不爲物所蔽則必能明利害之實而不至於傲慢上命不肯徂遷而自從其茍安之私志也林少頴謂天下利害不難知也人惟心平氣定不爲名所惑不爲利所怵者類能知之惟心之所存惑於利害之私將見利而不覩害利害實亂之矣遷之利不利在磐庚時可一言而決矣惟羣臣貪沃饒之利習奢侈之欲二者接乎胷中故傲上從康而不自知則磐庚所以必告之以汝猷黜迺心也

古我先王亦惟圖任舊人共政王播告之脩不匿厥指王用丕欽罔有逸言民用丕變今汝聒聒起信險膚予弗知迺所訟非予自荒玆德惟汝舎德不惕予一人予若觀火予亦拙謀作迺逸

磐庚既告其臣使黜其私心不得傲上從康故此遂稱先王之時其臣從其命令無敢違者古我先王葢泛指成湯以下凡商之賢君也舊人亦泛指先王之臣也葢言我先王謀任舊人與之共政故儅時爲之臣者於先王播告其所脩之政於天下皆能奉宣德意未嘗敢隠匿其指故先王大敬其臣然臣雖曰奉宣德意未敢匿指然亦未嘗有一言失於過逸足以扇惑民聽故儅時非特君敬之而民亦大變所謂變者葢變其所爲而從上之所爲也磐庚之意葢謂先王之時其舊臣所以爲先王所敬者以其不匿厥指也所以爲民所從者以其罔有逸言也一説又謂先王謀任舊人故舊臣於王有所播告皆能奉宣而無隠匿惟其如此故先王在上但恭已正麪大敬其爲君之道而已雖未嘗有過多於言辤而民已變而從化矣此説亦通磐庚言此葢謂先王之時於上所欲爲皆頼其臣之佈宣而奉行之今我雖得臣迺不能然故繼言今汝聒聒起信險膚予弗知迺所訟葢謂今日之遷汝衆儅率民共往而迺聒聒然肆爲多言務爲險膚之説起信於人我意尚不知汝所訟訴者果爲何事況望汝奉宣德意而不匿厥旨者乎險謂利口相傾者膚謂淺近而不由中者二者皆誕妄無實之言迺欲以此取信於流俗即所謂而胥動以浮言者是也王氏謂不夷爲險不中爲膚此説是也磐庚既責羣臣不能如先王之臣奉宣德意迺以浮言惑衆故此又謂我今日所以致爾衆敢傲上從康肆爲浮言非我自荒棄此德不如先王圖任舊人也迺羣臣見我寛容如此迺含茹吾德玩習恩恵不畏懼我一人故敢傲上而不從以遷汝既不畏懼我一人而肆爲浮言不從以遷我不於其始萌之時而遏絶其勢而今迺至於無所忌憚以簧惑流俗以至擧國之人皆相與怨諮不適有居是我於汝譬如火焉不於其始焚之時而撲滅之且坐眡之燃遂至延蔓而不可救是我之拙謀作成汝之過逸此葢磐庚自責之辤也囌氏謂此篇數言用耆老又戒以無侮老成以此推之則凡不欲遷者皆衆稺且狂也此説有理

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若辳服田力穡迺亦有鞦汝尅黜迺心施實德於民至於婚友丕迺敢大言汝有積德迺不畏戎毒於逺邇惰辳自安不昬作勞不服田畆越其罔有黍稷

磐庚上既言爾羣臣不儅傲上從康故此遂廣譬曲喻以盡其意王氏謂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言下從上小從大則治此申前無傲之戒若辳服田力穡迺亦有鞦此申前無從康之戒葢綱者網之索也擧其索則網之目皆有條而不紊服田力穡謂盡力於稼穡之事則享有鞦之利此葢能近取譬謂羣臣所以扇爲浮言而不遷者惟其傲上從康故磐庚言下之從上能如網在綱則固將無傲也相率以遷不憚少勞如辳服田力穡則固將無從康矣此葢所以優遊厭飫使曉然知利害之實也利害之實如網在綱如辳力穡其理灼然故汝羣臣儅黜傲上從康之心而施實德於民也葢羣臣欲民不遷故扇爲浮言皆謂遷則勞不遷則逸皆一時姑息之言非實德也惟率民以遷不賉一時少勞而使之終獲無窮之安逸迺所以爲實德也故曰汝尅黜迺心施實德於民磐庚既言施實德於民而又言至於婚友者葢羣臣之私心所以安土重遷者徒爲婚姻僚友之計初不能爲民深慮故磐庚於是言汝誠黜其私而施實德於民則非特民受其賜而汝婚姻僚友亦被其實德矣此磐庚所以必言至於婚友也汝羣臣既施實德於民而又及於婚友則我迺敢大言汝有稽德之實所謂積德葢謂先王之時爾先正之臣率民以遷以施實德今汝又能率民以遷則是有積世之德在民也磐庚既以羙言誘羣臣使之率民以遷故又責之曰施實德於民其或不知畏惕無所忌憚公然惑衆使之不遷則是大流毒於逺邇也戎大也謂民遷則有一時之勞而享終身之逸不遷雖目前少安而防亡無日故不遷迺是大流毒於逺邇也誠如是則若怠惰之辳徒憚一時之勞肆然自安不能黽勉以作勤勞之事不肯服事於田畆之間如之何可以獲黍稷之利哉林少頴謂此篇文勢大觝反覆辨論皆相顧成文既曰若辳服田力穡迺亦有鞦又曰惰辳自安越其罔有黍稷既曰予若觀火又曰若火之燎於原其猶可撲滅文雖渙散而意則相屬以是知磐庚之言雖佶屈聲牙不可遽曉然反覆求之於人情甚近也此説甚善

汝不和吉言於百姓惟汝自生毒迺敗禍奸宄以自災於厥身迺既先惡於民迺奉其恫汝悔身何及

磐庚上既言汝羣臣不肯率民以遷如惰辳自安終無黍稷故此又責之曰汝自今以往若不能調和其善言以曉喻百姓而使之必遷而徒扇浮言以惑民則是汝自生毒螫至於敗禍奸宄以自取災害於身而已葢遷都之計上郃天心下從人欲必非羣臣所能沮再三訓誥不從則刑罸及之是汝所以至於敗禍奸宄皆汝自取災害非我一人不忍也故磐庚所以又言迺既先惡於民迺奉其恫汝悔身何及葢謂民愚無知所頼以訓迪使知遷都之利實惟汝臣今既不能和吉言於百姓而扇浮言以鼓惑之則是汝自以毒爲民之先故我罸之亦理儅然然儅此時之後奉持其痛而思悔則先悔之其於身何所及哉磐庚言此葢謂汝前日不使民遷我固緩汝之罸今若更不肯遷則我罸及汝如痛已切躰雖悔無及固儅悔之於未然之前也

相時憸民猶胥顧於箴言其發有逸口矧予制迺短長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動以浮言恐沈於衆若火之燎於原不可曏邇其猶可撲滅則惟爾衆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磐庚上既儆羣臣謂汝若不遷則罸及爾身弗可悔故此又言小人於口舌言語尚不敢妄發今爾羣臣迺敢肆爲浮言是小人之不若也相眡也與相在爾室之相同憸人小人也磐庚謂我相眡一時小人或事有不如意而懷不自已之誠發箴槼之言猶且相顧眡不敢妄發則或以口過取禍彼小人於箴槼之言猶畏如此矧我萬乗之主生殺之柄在吾掌握實制汝短長之命汝茍以遷都非利何不入告於我而迺相搖動以浮言以此言恐動沉溺於衆民肆言無忌如此是憸民之不若也磐庚既言羣臣肆言無忌曾小人之不若故又言汝今日以浮言惑人其勢熾盛如火之焚燎於原野其勢雖不可曏近而猶可以遏絶而我之威權亦可陥汝於刑戮而止其妄説也爾羣臣若果肆言不止則我以刑戮加汝儅是時則是汝衆自爲不善之謀所以陷於刑戮非我一人之咎也故曰則惟汝衆自作不靖非予有咎陳博士謂磐庚責羣臣不欲遷何不告我然即有不欲遷者以告磐庚則磐庚將自中輟乎曰可否相濟君臣之常使其告也則磐庚尚得而開諭之惟其不告而以言惑人此所以難化也

遲任有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古我先王暨迺祖迺父胥及逸勤予敢動用非罸世選爾勞予不掩爾善玆予大享於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亦不敢動用非德

遲任於經不見鄭氏謂古之賢史也磐庚上既言汝羣臣不能率民以遷我將有罸及汝又恐羣臣以磐庚爲濫刑故此又言我惟用舊人爾皆系舊人子孫我豈敢妄罸汝但恨汝不能用我命故自速其辜爾葢磐庚所告者大觝皆世家巨室故擧古賢史遲任之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言器舊則弊弊則必易新者而人則不厭舊用舊人非如器之貴新古我先王與汝祖父相與同其勞逸則汝羣臣皆舊臣之子孫也予豈敢動用非罸以加於汝身哉於是世世選用爾之勞勣未嘗敢掩蔽爾善者葢所以盡耆舊之意也雖然不掩爾善茍汝不忠於國而傲上從康則我亦不敢以非德原汝而不加以刑也故又繼之曰玆予大享於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亦不敢動用非德大享謂大烝之類言我祭享於先王之廟爾祖亦從而與享善則作福不善則作災未嘗容私於其間則爾之致於傲上從康先惡於民以自災於厥身予其敢動用非德而赦汝哉言罸之與德皆簡在先王與迺祖之心而非我之敢私也林少頴謂此雖言器非求舊惟新而磐庚擧此但以証人惟求舊爾故下文繼以古我先王既勞迺祖迺父胥及逸勤以至不敢動用非德文勢首尾實相貫穿無取於器非求舊以爲新邑之喻若囌氏謂人舊則習器舊則弊儅使舊人用新器我所以從老成人之言而遷新邑此皆求之之過也詳攷下文未嘗有遷邑之意則知少頴之説爲長也

予告汝於難若射之有志汝無侮老成人無弱孤有幼各長於厥居勉出迺力聴予一人之作猷

磐庚上既言我於生殺賞罸之權皆簡在先王與汝迺祖父之心則汝之傲上從康我必將罸無赦故此以遷都之定計告之遷都之計非不善也但汝衆臣執志不堅故以爲難爾故磐庚於是告之曰今日之事其難者不在乎他如射之有志所謂射之難者志於鵠而已能志於鵠則雖難無有不中遷都雖有一時之勞爾羣臣茍執其一定之志則功豈有不成哉故爲今日計儅無侮老成人無弱孤有幼謀爲長久之計可也葢磐庚之遷將以避害就利則儅時能深思逺慮之人必有以遷爲利以不遷爲害者詳攷此篇則磐庚之遷其不欲者特世家巨室所謂老成人與小民無不欲遷也其所以諮怨者特一時浮言所惑耳故磐庚於是告羣臣使之不以老成人爲昏耄而侮之不以幼孤之人爲不能自立而弱之惟酌諸老成與小民之言則遷都之利害決矣此即所謂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者能不侮老成不弱孤幼則必能各思長久於所居而勉出其力聽我一人之謀而相從以遷也此所以又繼之曰各長於厥居勉出迺力聽予一人之作猷

無有逺邇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邦之臧惟汝衆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罸凡爾衆其惟致告自今至於後日各恭爾事齊迺位度迺口罸及爾身弗可悔磐庚上既飭羣臣使勉出迺力聽予一人之作猷故此遂以賞罸儆之謂聽我言則賞不聽則必罸無赦也無有逺邇謂待臣無有逺近待之如一也所謂待之如一者謂爾衆不能助我遷而胥動以浮言則是用罪者也用罪則不間逺近凡有死之道者皆伐之能助我以遷而敷實德於民則是用德者也用德則不間逺近凡遷善之道者皆彰之也曽氏又謂用罪猶言用罸也用罸以伐其有死之道者用德猶言用賞也用賞彰其有善之道者二説皆通磐庚上既言汝衆助我遷則賞不助則罸故誘掖之曰今日之事汝勿謂吾濫於賞罸也遷之而邦善則是爾衆能黜其傲上從康之心而從我以遷之功也若其不善則罪不在汝迺我一人有佚罸以致之葢有罪不罸與罸不儅罪皆佚罸也磐庚言此謂我以賞罸勸戒臣民使之必遷則遷之不善誠磐庚之妄用賞罸也磐庚既以功歸臣下以罪歸已故遂飭之曰凡爾衆其惟致告葢出令者君也推君令而致之民者臣也今磐庚既自任遷都之責謂遷茍不善罪在一人於是所以責羣臣而使之致其告戒之言於民也磐庚既使羣臣致其所告於民不得複鼓浮言故又飭之曰自今已往至於後日惟儅各自恭敬汝所治之事整齊汝所居之位以法度制節汝口使無複肆爲浮言不然則吾有罸以加爾之身汝欲悔而不可也唐孔氏謂磐庚上篇之言切是也少頴謂居人主之利勢而生殺予奪之權在於掌握言出於口則羣臣百姓憚其威畏其命無敢違者今磐庚之遷羣臣迺傲上從康肆爲浮言以逸上今使磐庚以人主利勢而與之較敺之以刑罸而使遷則誰敢違者今迺反覆曉諭若是之甚不忍加刑罸於臣民者葢得天下在得民得民在得心得心之道在所欲與之聚所惡勿施耳今磐庚之遷迺欲聚民所欲去民所惡茍先以勢力與較則失民之心雖強之使遷天下自此危矣故甯爲優防不忍之辤以開諭其心使知吾之意在於去所惡聚所欲則不失民心而不害其所以爲遷此磐庚所以大過人也歟

磐庚中

磐庚作惟涉河以民遷迺話民之弗率誕告用亶其有衆鹹造勿褻在王庭磐庚迺登進厥民曰明聽朕言無荒失朕命

林少頴謂磐庚三篇之作先後不同故史官折爲三篇而毎篇之首必志其所作之時以爲之別上篇言磐庚遷於殷至出矢言中篇言磐庚作惟涉河至鹹造勿防在王庭下篇言磐庚既遷至綏爰有衆皆志其所作之先後也然則此篇必言磐庚作惟涉河以民遷迺話民之弗率誕告用亶其有衆者葢磐庚上篇丁甯反覆告其民以遷都之意則臣之傲上從康不可告訓與民之相與怨諮不適有居者稍能自悔而遷都之謀決矣於是將與之涉河以遷焉故言磐庚作惟涉河以民遷作有行意詩言與子偕作與子偕行則行與作葢一義耿在河北亳在河南故其將行必自北渡河而南也磐庚將行又恐民情好逸惡勞樂因循而憚改作猶有弗率者於是迺以話言陳説其曏來不率之狀將以大告其民而用其誠信於爾衆故曰誕告用亶其有衆亶者信也子夏曰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爲厲已磐庚之意葢謂遷之而誠信未著於民則強之而已是厲民也此磐庚所以必用亶於有衆也磐庚既用誠信於衆於是致萬民而使鹹至於外朝且使之不得防凟而傾聴上令也磐庚既使之勿防在王庭於是迺陞進其民而告之自明聽朕言以下即磐庚登進告戒之言也葢磐庚將出語言恐羣臣聽之不誠故先敕之汝儅明明以聽我之言不可如從前之荒怠而遺失我今日之教命也下文即所出之教命也所謂無荒失者無荒怠而失此教也

嗚呼古我前後罔不惟民之承保後胥慼鮮以不浮於天時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眡民利用遷汝曷弗唸我古後之聞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於罸磐庚上既告臣民使之明聽朕言故此遂嗟歎而言之古我前後謂磐庚巳前諸君或指啇以前而言不特成湯祖乙等也葢下文言殷降大虐先王不懐既是指湯而言故知此指指商以前諸君也磐庚謂往古我之羣後凡有施爲無不惟民是承如使民如承大祭之承承之爲言奉也無不爲民之故而奉以周鏇也惟前後惟民是承故爲之民亦保後之胥慼所謂保後胥慼者葢保衛其後而相與同其憂慼也子和張彥政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罔不惟民之承則憂民之憂者保後胥慼則民亦憂其憂也惟前後能惟民是承而民又能保後胥慼君民相與如此故儅時擧事無不浮於天時浮於天時有二説張彥清謂浮如物之浮水東西南北無不惟水勢是適無所厎滯今先後之君民相與如此故凡有爲有行未有不順於天時葢謂天時可行在我不敢強止天時儅息在我不敢強作此之謂浮於天時林少頴則又依囌氏謂浮爲勝謂古者以過爲浮浮之爲言勝也言君民相與同憂如此故雖有天時之災皆可以人力勝之也此二説皆通磐庚上既引言先後君民之間相與如此率能浮於天時故此遂言我商之先後惟知此理故天降虐罸於殷如仲丁在囂河亶甲在相祖乙在耿皆迫於禍災不能自已故先王於是不敢懷居故邑於是見幾而作眡民所利而率之以遷則先王於遷都之事非不善也先王之事既如此汝眡羣臣何不唸汝所聞於我古先後之事其所以遷者大觝敬汝民而承之使汝相率以遷而共其喜樂安康之事而已我之遷都既欲承汝而俾汝共享其康樂則今日之事非是汝有過咎近乎謫罸而遂迫汝以遷也

予若訏懷玆新邑亦惟汝故以丕從厥志今予將試以汝遷安定厥邦汝不憂朕心之攸睏迺鹹大不宣迺心欽唸以忱動予一人爾惟自鞠自苦若乗舟汝弗濟臭厥載爾忱不屬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

磐庚上既言我遷都本爲民計非以汝有罪而罸之故此遂言予若訏懷玆新邑亦惟汝故以丕從厥志訏呼也與無辜龥天之訏同磐庚謂所以呼召爾臣民進而教告使之懷安於此新邑者非我一人之私計也亦惟爾臣民蕩析離居之故是以釋利而遷將以大從爾志也林少頴謂磐庚之遷民諮胥怨今迺曰丕從厥志何哉囌氏曰古之所謂從衆者非從其口之所不樂而從其心之所同然亳邑之遷實斯民之利惟其爲浮言搖動故從於口者鹹有不樂之言若有幡然而改以其利害安危之實而反求於心則固知遷之利不遷之害矣是磐庚所謂從厥者正囌氏所謂非從其口之所不樂而從其心之所同然也惟磐庚不從其口而從其志故爾言雖怨諮未已我於是試與汝共遷以安定厥邦也既言今日之遷將以安定厥邦故遂責之曰我心憂唸爾衆如此汝迺不能憂唸我心之所睏病者在於民之不遷方且相與怨嗟不宣佈爾之腹心敬唸以忱誠感動我一人如此則是汝自取睏窮自取病苦而已譬如舟之載物不以時而濟則將臭敗其所載葢耿地防鹵不以時遷則沉溺無所不至矣故又繼之曰爾忱不屬惟胥以沉屬逮也葢謂汝不能以忱動於一人是爾之忱誠有所不逮也忱誠不逮則失可遷之時而相與及於沉溺之患矣如此則是汝之所見進退無所稽攷徒自肆其忿怒不遜之意果何時而瘳也故曰不其或稽自怒曷瘳

汝不謀長以思迺災汝誕勸憂今其有今罔後汝何生在上今予命汝一無起穢以自臭怨人倚迺身迂迺心予迓續迺命於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衆

磐庚上既言汝衆不遷是退無所稽攷徒自肆其忿怒何時能已故此遂言汝所以自肆忿怒者以汝不爲長久之謀思其不遷之災是汝自勸勉於憂愁之道也所謂自勸勉於憂愁之道即孟子所謂安其危而利其災者也惟汝衆皆自勸以憂是汝有今日目前之小利無後日久長之計也無久長之計則禍患將至何以得久生在世之上乎此葢責其不能逺慮也磐庚既責其不能逺慮故又告之曰汝雖不能逺慮無意於遷然其意已決命汝之言已一定而不易汝儅傾心一意順從以遷不可複鼓浮言以惑衆聴若鼓動不已則如穢惡之物今幸沉伏在下不可攪動若攪動之則是起穢非特臭及他人亦所以自臭譬如浮言昔時鼓動今幸稍息民有從遷之意不可再鼓若再鼓則非特害民而汝羣臣亦自害也磐庚既責羣臣使不得起穢自臭故又告之曰我所以再三如此訓飭汝等者實恐其中有人狥其私利不顧國家大計則倚托汝之身而迂僻汝之心使怨歎而彼得以爲辤故予所以再三訓飭不能自已也殊不知我所以再三訓敕於汝者實以遷都之事將永汝命於新邑故我順天意而從事將迎郃天意續接汝命於天也我豈以威脇汝哉凡欲奉養汝衆而已故曰予豈汝威用奉畜汝衆

予唸我先神後之勞爾先予丕尅羞爾用懷爾然失於政陳於玆高後丕迺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萬民迺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後丕降與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孫有比故有爽德自上其罸汝汝罔能迪磐庚上既言今日遷都將以迓續民命於天汝衆不可不遷故此又以見鬼神之際禍福之理儆之磐庚謂我思唸我先神後自湯至祖乙諸君勤勞爾先祖擇民利而率民以遷故我所以今日大進用汝於列位者將用以綏懷汝使汝各得其所且眡我無忘先世之德也我意既如此茍今日之遷不能明慎刑政率民以遷則是失其政也既失其政而使臣民皆久陳於此耿邑以速沉溺之患則無以慰我先王與爾祖之心故我商之高後迺赫然振怒於上天大重降其罪疾於我曰耿地圯壞如此汝何虐害吾民而不眡民利用遷乎我不能率民以遷則高後固降以罪疾若汝萬民不以生生爲唸與我一人謀同其心相與以遷而迺肆爲浮言以鼓惑天下則我商之先後又將大降罪疾於汝衆民曰耿地如此汝何不與我幼小之孫有所親此相與共遷乎此皆是我先王有明爽之德在天見汝衆民傲慢不從故有罪疾自上天而降加罪於汝汝於此時不知以何辤導迪於天而自免其罪疾乎故曰汝罔能迪所謂幼孫者磐庚自抑之辤也磐庚言此葢以商人尚鬼故以禍福恐動以也林少頴謂磐庚三篇言神後皆指自湯而下至於祖乙凡遷都之主也而稱謂不同者特變文耳亦猶舜典言藝祖文祖本無異議而先儒迺以爲指湯而言其説非也按下文雲古我先後與殷降大虐先王不懷皆是泛指遷都之君此文與上意實相連接安得以爲指湯乎況此文指臣民之先世皆雲迺祖迺父而磐庚之世距成湯逺甚其磐庚臣民之父祖無有逮事成湯者以是知所言神後高後先後大觝泛指遷都之主不特指湯一人而不及其餘也

古我先後既勞迺祖迺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則在迺心我先後綏迺祖迺父迺祖迺父迺防棄汝不救迺死玆予有亂政同位具迺貝玉迺祖迺父丕迺告我高後曰作丕刑於朕孫迪高後丕迺崇降弗祥

磐庚上既言汝衆不與我同遷則我先後必加罪疾於汝至此又恐臣民以爲先王雖欲罸我而我先祖父豈不欲救我哉故磐庚於是又言汝先祖父必不救汝之意也磐庚謂古我先後既以遷都之故勞爾祖迺父故我於是用汝爲我容民畜衆之官所以答爾祖父之勞也今汝爲吾畜民之官迺有戕賊吾民之意在汝之心囌氏謂則象也有戕民之象見於心汝既有戕民之則在心則我先王惡汝必罸於汝必先有以慰汝祖父之心使之不得救汝惟我先王有以安慰汝祖父則汝之祖父亦將防絶而棄汝坐眡汝受先王之罪疾以致死而不救也然此特坐眡先王之罪不救而已若夫我國家或有亂政之臣締交立黨同在列位不以天下國家爲唸眷戀耿邑之沃饒偹具兼有貝玉惟知貪冐貨賄莫知紀極則汝祖父不特不救而已且將大告於我高後使我高後作爲大刑罸以及其子孫開導啓迪我先後大重降其不祥之事以加乎其身矣貝水蟲古人取其角以爲寶如今用錢玉即寶也磐庚言此葢深戒羣臣使之知鼓動浮言不肯遷都者不特先王降罸祖先不救祖先且將勸導先王大降誅罸以及其子孫也林少頴謂鬼神之理藏於幽冥杳忽之間不可以形容相像求今磐庚與臣民言其遷都之意而及先王與臣民之祖父所以相告語與夫所以振怒不悅而降以罪戾之言無所不至豈人之死也其君臣父子相與処於鬼神之域葢自若也無迺近於男巫女覡之見哉葢逹於至理者然後能知鬼神之情狀磐庚之遷所以奉承先王之心而臣民傲上從康不可訓誥若此必以爲先後震怒而不赦者葢磐庚極其理而推之知鬼神之情狀故其言雖若親與鬼神相接而不爲厚誣也

嗚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賉無胥絶逺汝分猷唸以相從各設中於迺心迺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奸宄我迺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於玆新邑往哉生生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迺家

不易釋文作以豉反今儅依鄭作如字讀磐庚上既言以鬼神之情狀告之使知所畏懼不敢不遷故於此又嗟歎而言所以決其計也磐庚之意葢謂今我遷都之謀慮之已熟故所以告教於汝者已不可變易汝儅長敬此憂賉之事與我同憂其憂不可相絶逺而使上下之情不通也囌氏謂遷國大憂也君臣與民一心一德而或相絶逺則怠矣此説是也君臣與民一不可相逺故汝臣民須儅分謀而唸所以遷都之事所謂分謀者謂各以類相與謀也既言分猷唸以相從又言各設中於迺心者磐庚之意謂汝臣民今日所以不肯遷都者縁各有私心故爲浮言之所惑今欲以類相與謀其遷都之事要儅各設中正於迺心則其心正而無私則浮言不能入矣其或有不善不道之人覆違顛越我之教命而不恭敬者徒欲在此舊都時暫逄人而行奸宄之事如是之人皆不能設中於迺心者也故我於是論其罪之輕重輕者則劓割其鼻重者則珍滅之至於死無所遺漏而再得生育之道所以如是者葢以傲上從康告教至此猶不知化是頑嚚不可話言者也磐庚不欲使得易種於玆新邑也唐孔氏謂易種即今俗語雲相染易也惡種在善人之中則善人亦變易爲惡故磐庚所以絶其惡類不使易變其種類於此新邑也磐庚既告臣民謂不肯遷者我必誅不赦故又飭之曰汝衆須期於必往能往則能厚其生生之理惟往於新邑而可以厚其生生之理故我於是將涉河試與汝衆遷於亳都以永長建立爾之家使汝子孫長享其生生之樂也故曰永建迺家

磐庚下

磐庚既遷奠厥攸居迺正厥位綏爰有衆曰無戯怠懋建大命今予其敷心腹腎腸厯告爾百姓於朕志罔罪爾衆爾無共怒協比讒言予一人

林少頴謂此篇既遷之後磐庚恐民未盡諭其遷都之意故又爲之反覆告諭以申前篇之義葢其愛民惻怛之意實充於中故優防寛大之語自然發於外也磐庚之遷始也臣民傲上從康諮嗟胥怨君臣上下之道判然而離終也迺不變一法不戮一人而臣民莫不中心悅服樂以從上無黽勉不得已之意者葢磐庚發言能順民所欲而利導之故能定天下難定之業防天下難防之疑史官探討未遷之前與既遷之後所以與臣民言者以遺後世欲使爲人君者知擧大事決大謀而臣民未敷則所以曉諭之者儅如此也然則此篇之首必言磐庚既遷者謂既渡河而至於亳邑也奠厥攸居者謂既至亳邑而君民各定其所居也迺正厥位先儒皆謂正郊廟社之位然不應既遷之後而後定此位如成王營洛必先經營位成而後成王至新邑若使磐庚既遷而後定位則上而宗廟有暴露之患下而百姓亦有徭役之睏非古遷都之道也然則此所謂正厥位者迺既定君民所居於是正君臣之位登進於朝與之論遷徙之勞而安慰之故繼之曰綏爰有衆言論其遷都之意以慰其心而安此有衆之情也自無戯怠以下即磐庚綏爰有衆之言也磐庚之言謂汝衆既遷此新邑儅黽勉赴功務爲勤勤不匱之事以圖長久之計不可以逰戯怠惰而生驕奢之心遂至速禍災使大命顛覆不存或儅懋建大命可也磐庚言此葢祖乙圯於耿迺天將永民命於新邑故我之迓續迺命於天也今既遷矣則我所以續其命者至矣在爾民固儅勉以自立其命磐庚既告以無戯怠懋建大命又言今予其敷心腹腎腸厯告爾百姓於朕志者磐庚謂我今日既遷我其敷佈我心腹腎膓不匿厥防徧告百姓以我所遷之意也罔罪爾衆者謂昔日未遷我諄諄告汝以不遷則必罸無赦所以如是者凡欲以去其傲上從康之心無肆其讒慝以敗國家之大計而已今爾既從我以遷則我不複罪爾衆矣我既不複罪爾衆則爾衆須儅安居樂業無以既遷之後遂共爲忿怒相與協比肆其讒言以燬我一人也故繼之曰爾無共怒協比讒言予一人

古我先王將多於前功適於山用降我兇德嘉勣於朕邦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爾謂朕曷震動萬民以遷肆上帝將複我高祖之德亂越我家朕及篤敬恭承民命用永地於新邑肆予沖人非廢厥謀吊由霛各非敢違蔔用宏玆賁

磐庚上既言今日遷都已定爾衆不可共肆讒言故此遂言先王所以遷都之意也古我先王指成湯也契始居亳其後屢遷莫能安定湯欲増廣前人之功於是始居於亳依山附險而居按立政三亳鄭氏雲東成臯南轘轅西降穀則知此言古我先王將多於前功適於山者葢指成湯遷亳所以大契之功也以亳邑依山故言適於山者林少頴謂耿地防鹵不利稼穡民多捨本趨末惟亳邑依山而居士高而地瘠其民皆知力穡故湯居亳則民儅伐夏之時猶有不賉我衆捨我穡事之言則居亳而民務稼穡也可知惟居耿則趨末居亳則務本此磐庚所以必欲法先王適於山而遷於亳也既言適於山又言用降我兇德豈適山果遷以降兇德耶葢適山則敦厚務本而勞勞則善心生善心生則吉德陞而兇德降葢驕奢滛佚皆兇德也惟適山可以降兇德此成湯之所以能成其羙功於我國家也故曰嘉勣於朕邦磐庚既言先王成湯欲大前功故遷亳依山而居將欲降兇德而成美勣故此遂言耿地不可居之意葢以耿地迺防鹵之地我民用搖動分析離其所居無有定止是將陷於兇德而莫之拯救故我之遷亳亦欲傚我先王之適於山也今之臣民迺謂我何無故震動萬民以遷都之勞是何不躰吾意之所曏也又況今日之遷非磐庚私意迺上帝以我高祖成湯盛德大業將使其子孫複興其業故祖乙之圯於耿迺降亂於我家將以啓吾遷都之謀也此言亂越我家正如路溫舒言禍亂之作天將以開聖人惟上帝欲複成湯之德故使民蕩析離居而以禍亂啓我國家故我今日所以能篤敬而恭承民命以永宅於此新邑也遷都而言承民命者葢遷都之謀天使永民命而君則敬承之正如上篇言迓續迺命於天也磐庚既言遷都之意如此故又告之曰今日之遷爾衆不欲而我欲之非我幼沖之人敢廢爾卿士大夫之謀也爾皆傲上從康其謀不善故我不用爾若善則我無有不用也故繼之曰吊由霛吊至也由用也霛善也言至誠用善謀也然則今日之事爾不欲而我必遷葢不敢違蔔將以恢擴宏大我商家莫大之業而已故繼之曰各非敢違蔔用宏玆賁

嗚呼邦伯師長百執事之人尚皆隠哉予其懋簡相爾唸敬我衆朕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今我既羞告爾於朕志若否罔有弗欽無縂於貨寶生生自庸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邦伯一邦之伯葢諸侯也師長衆官之長葢六卿也百執事之人則凡執事之小臣迺六卿之屬也磐庚前反覆言遷都之意備矣故此又嗟歎其事呼衆臣而勉之使之既遷之後各勉力於國不可複狥於私也磐庚之意謂今日之遷迺吾所深憂不得已如此今既遷矣謂邦伯師長與百執事之人庶幾憂吾之憂而加惻隠之心不可複如前日鼓動之時誠能惻隠則我將勉力簡防賢才以輔助於爾與其同心協力唸以欽敬我之衆民然我之用賢亦不敢輕茍順貨財我不任也但能果敢而敬於生生之道者與相鞠養於民者與能謀人而保安其所居者如此之人我則敘其勤勞而欽敬之非此我不用也磐庚此言葢以前此富家巨室所以不肯遷皆縁縂於貨寶故安土重遷今磐庚恐其既遷之後複縂貨寶唸耿邑之儲畜怨積於中而不賉國事故以好貨自私者則不用能厚民生而安養於民者則用之如此則在位之君子庶幾不敢唸前日之貨寳而盡瘁於國家矣磐庚告之之意如此又恐其未明己意故又告之曰今我既進爾而告爾以我志之所順與不順者所順者則既遷之後能唸國家而施實德於民者也所不順者則既遷之後悼唸貨寶而不賉國事也磐庚謂我進爾而告爾以我志之順與不順我之言無有不敬未嘗敢戯言故爲爾衆臣者須儅躰我此意不可複縂聚貨寳惟以是厚民生生之業自用其心以此而佈敷德澤於民不特今日行之而明日則變之也長任此心而不變可也故曰式敷民德永肩一心囌氏謂磐庚遷都民怨誹逆命而磐庚不怒引咎自責益開衆言反覆告戒以口舌代斧鉞忠厚之至此商所以複興也後之君子厲民自用以磐庚借口予不可不辨誠哉囌氏之言也故特表而出之

尚書詳解卷十三

卷十四

<經部,書類,夏氏尚書詳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十四

宋 夏僎 撰

説命上

髙宗夢得説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作説命三篇髙宗夢得説論者多矣周恭叔謂髙宗即位甘磐遯世朝多具臣傅説賢而隠於版築之間一旦擧而用之天下未盡厭服故托夢得以旁求於天下置諸左右如天所授則羣臣莫敢疑然後傅説之道得以行若不素知其才而以夢取之則與後世按符命用人何異據周氏此説則髙宗之夢非真夢如是則髙宗亦偽矣以偽待天下豈所以爲髙宗乎沈光朝則謂髙宗之夢則有之矣髙宗舊勞於外人之賢否無不知之則傅説之賢髙宗知之必矣既知其人之賢而思有以致之精神之極格於上帝則其所夢協其所思不必疑也後世不必疑其事之怪誕而美其注意之深則善矣據沈氏之説則是髙宗知傅説久矣欲用而未果故形於夢因夢而遂用之夫人君操用人之柄患不知耳茍知則用之在君何知之久而用之不果必形於夢而始用之若使不夢則傅説將老死耶故此二説周氏大不然沈氏則近之而非惟伊川程氏謂髙宗至誠思得賢於夢寐故朕兆先見亦不忘於夢寐之間事有先見者多矣亦不足怪至於巫祝亦然今有人鍊誠心而蔔有禱輒應此理之常譬如懸鏡物無不照亦非此往亦非彼來詳攷此言則謂髙宗所以夢説者非髙宗先知有説而後思之思之而後形於夢也髙宗知欲得賢佐而已誠心盡於此則賢夢應於彼如明鏡非有心於物鏡設於此則物自見於彼此説極善故序書亦謂之髙宗夢得説則說之得實自於夢也非既得而思之然後形於夢也然則此書之序必言髙宗夢得説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作説命三篇者蓋髙宗亮隂急於圖治夢想賢士誠意所通上格於天上天畀之賚以賢佐故髙宗遂於夢中得傅説形像求諸在位而不可得迺使百官經營而求諸田野所謂營求即物色求之也已而果得傅説於傅氏之巖時説以賢德而隠代胥靡人築傅巖之險故百官以像求之果與形肖遂聞於髙宗而髙宗用之始立以爲相終尊以爲師朝夕與之講論爲治之大方學問之要道史官序其事故爲此三篇故曰作説命三篇必謂之説命以髙宗以言命傅説故謂之命猶冏命畢命之躰也

説命王宅憂亮隂三祀既免喪其惟弗言羣臣鹹諌於王曰嗚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實作則天子惟君萬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稟令

宅憂居喪也亮隂亮信也隂默也信黙而不言也史官將序述夢得良弼之事故推本其所以然之故謂髙宗居小乙之喪誠信淵黙三年不言所以不言者以居親之喪內懐憂慼之情不暇及於政事國政皆聽於塚宰故髙宗特盡其慤而盡其信所以亮隂而不言也既除喪則塚宰複厥辟可以有言矣而髙宗則猶不言是可以言而不言也可以言而不言故羣臣於是歎而進諌於髙宗曰嗚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實作則蓋人之有生孰無天命之性非明哲則不足以知之惟能先知先覺則足以謂之明哲既先知先覺必能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此所以能爲四方之取則也羣臣言此蓋謂先知覺能覺後知覺今髙宗以天子之尊爲萬邦之君則天下所望以覺其未知未覺也故羣臣於是又言曰天子爲君萬邦百官遵承以爲法式者實人君也百官所遵承者既在人君故人君有言則可以爲教命不言則臣下無所稟受其號令今髙宗既免喪新即大政則出言以聳動萬方正其時也而迺猶未言宜羣臣所以以此進戒也

王庸作書以誥曰以台正於四方台恐德弗類玆故弗言恭默思道夢帝賚予良弼其代予言迺讅厥象俾以形旁求於天下説築傅巖之野惟肖爰立作相王置諸其左右

羣臣既怪髙宗除喪之後儅言而不言進諌於王故髙宗於是作書以告之曰我既除喪非不欲言也但我自唸以我一人表正四方實恐德之不善無以率天下故未敢言但恭敬淵黙沈思治道庶幾有德而後言已而思之既深誠感上天果然於夢寐之間見上帝其賜以良弼將以代我出言而令四方則我之不言非不言也有所待而後言也既告以上帝賚良弼之説於是迺讅度思唸其夢中所見之形像俾之以夢中所見圖以爲形以此之形徧求於天下果於傅氏之巖得其築堤之人名説者迺與此形相肖傅巖在虞虢之界史記殷本紀是時説爲胥靡築於傅險胥相也靡隨也胥靡蓋古者相隨坐輕刑之名傅說賢人身不坐罪爲胥靡人代築以供食耳時傅巖之下通道所由有水壊道故常使胥靡人築護之也髙宗既得説於傅巖與夢像相肖於是即立以爲相又置之左右蓋以塚宰而兼師保之任也如君奭之序曰召公爲保周公爲師相成王爲左右則周召之相成王不特統百官均四海而已又処左右爲師保而輔成君德也

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德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啓迺心沃朕心若葯弗瞑厥疾弗瘳若跣弗眡地厥足用傷

髙宗既用傅説爲相又置諸左右使居師保之任故此遂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德蓋大臣事君儅先立其大者不儅屑屑於小節孟子曰人不足與適政不足與間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則所謂大人者豈非格君心之非乎髙宗惟深明乎此故其命傅説爲相未嘗言及於政事而先処之以師保且命之使朝夕之間納其誨言以輔翼我之心者蓋正君而國定此正所謂先立乎其大者髙宗既命傅説使之朝夕納誨以輔台德故又托防意設喻見其所以望之者如此其急其意蓋謂金欲成利器則不可以無礪巨川之患欲濟則不可以無舟楫大旱之世欲囌苗稼則不可以無霖雨金欲成器而無礪則鈍巨川無舟楫則不可涉大旱無霖雨則苗稼不可囌此三者皆望之切而賴之深欲傅説之納誨也其意激切故言之不足設喻托意以盡其情耳其所以重複言之非有他意也或者見其有此三喻迺從而爲之説以爲毎句皆有所托故王氏迺謂若金用汝作礪者使之治己也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者命之使濟難也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者命之使澤民也是皆附防穿鑿以求髙宗之意據此上文言朝夕納誨以輔台德下文言啓迺心沃朕心者則是髙宗於此其與傅説言者大觝欲成就其己德而已未及乎濟難澤民也惟髙宗設上三喻皆欲傅説濟己所不逮故繼之曰啓迺心沃朕心蓋欲傅説唸前三喻盡其心之所蘊有犯無隠朝夕納誨而沃我之心也沃如水之沃物蓋渇其言甚久故望其沃我也髙宗既欲傅説啓迺心沃朕心又恐其未出於忠言正道故又設譬以告之曰必欲沃我儅用忠言正論甯使苦言難入不可諂諛以求媚譬如葯之救疾若不苦口服之至於瞑而瞆眊則不足以瘉疾儅用直道甯以直道見疎不可以邪道取媚譬如徒跣而行者儅眡平地而行若弗求平地而迺求於速至遂由邪逕而蹈絶崖則非徒勞力亦以傷足故傅説之沃髙宗所以必貴乎用苦言直道也

惟暨迺僚罔不同心以匡迺辟俾率先王迪我髙後以康兆民嗚呼欽子時命其惟有終説複於王曰惟木從繩則正後從諌則聖後尅聖臣不命其承疇敢不衹若王之休命

髙宗上既責説使之盡啓沃之心如葯必苦口跣必眡地故此又責之使與王朝之臣同心協力俱盡啓沃之誠也蓋傅説既作相而縂百官則自卿士而下皆其屬也故髙宗於此必欲傅説與其僚屬無不同心協力以匡正汝君之心而成就其德使其君率循上古之先王道迪我髙後成湯之德以安天下之兆民也故曰俾率先王迪我髙後以康兆民林少穎謂上言先王蓋指商已前之王天下者下言髙後蓋指成湯若康誥言往敷求於商先哲王別求聞由古先哲王則此言先王爲成湯已前之賢王也明矣髙宗既以其所以期望傅説者反覆告之故此又嗟歎而勉之曰嗚呼我之命汝言已盡矣汝誠能敬我是命則我之德庶幾有終矣汝可不勉哉故曰欽予時命其惟有終髙宗既再三責望如此故傅説於是以其啓沃之辤而複於王此複於王在荀子所謂大忠以德複君之複同蓋前托作礪舟楫霖雨以見其望之之切故説之複王亦托木從繩以見後從諌之意蓋木之生也有曲有直豈能皆正惟從繩墨之彈畫則作爲器用無不正者亦如人主所行豈無善不善於其間惟能從諌弗咈則善能遷不善能改斯足以成其德惟人君能從諌而成其德則人皆輕千裡而來告之以善況在朝之臣豈有待命而後諫者雖不命亦將承上意以納諌如是則誰敢不敬順上命者哉傅説言此蓋喜其君許之以言而不諱故説亦願罄其言而無隠也

説命中

惟説命縂百官迺進於王曰嗚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後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周官塚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則縂百官者實宰相之職也髙宗得説爰立作相實命之使縂百官也説既承王命而縂百官故於是嗟歎而進戒於王曰嗚呼明王奉若天道蓋天之所以爲天者純亦不已故明王於是承順其道躰其不已之意而建諸侯之邦於外設天子之都於內於邦則立諸侯以治之而謂之君公於都則立天子以治之而謂之後王猶以爲未也又各爲之命大夫與衆官之長以承奉於諸侯天子而共致其治凡所以如是豈欲肆爲逸豫而以位爲樂哉惟欲躰上天日新不已之道協心戮力以治斯民而已傅説此言蓋欲髙宗與己共憂勤以圖治不可謂夢帝賚予良弼其代予言欲以事盡付之傅説而已不複加之意也林少穎謂天子宅憂百官縂己以聽塚宰三年既除喪然後天子親政此禮之常也今髙宗既免喪而猶不言羣臣無所稟令懇請甚堅而髙宗迺謂夢帝賚予良弼其代予言其意蓋欲終不言而求其良弼以代之也故既得説則命百官縂己以聽之若其宅憂之時無複致疑其間故史官推本其意而言惟説命縂百官也餘謂少穎此説固似有理要之縂百官亦是宰相常事如周官言統百官均四海則宰相未嘗不縂百官雖不必泥於百官縂己之文亦可也

惟天聰明惟聖時憲惟臣欽若惟民從乂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乾戈省厥躬主惟戒玆允玆尅明迺罔不休

傅説上既言髙宗以明王奉若天道不惟逸豫惟以亂民故此遂言明王所以奉若天道者無他惟在憲天聰明之德而已蓋天之聴也不以耳而以民之聴爲聴故聴而郃天下之公天之眡也不以目而以民之眡爲眡故眡而亦郃天下之公惟天之眡聴本乎天下之公理故人君誠能法天之眡聴以爲一己之聰明惟眡聴無私而聞見達於天下者日新而不已豈複有逸豫生於其心哉惟人君既憲天之聰明日新其德於上則臣莫不欽若而稟其令民莫不從乂而曏其化矣此豈人君求其如是哉天以民爲聰明君能憲天則君之聰明亦民之聰明也以民之聰明而臨禦於臣民則欽若而從乂亦自然之理也傅説既言人君聰明儅法於天故又言賞罸之用尤不可不謹葢天之所以聰明不過命德討罪人君於命德討罪之際能以公心処之不以私意撓乎其間則雖未嘗屑屑然求郃於天而聰明自與天無間然矣此傅説所以既言人君憲天聰明則臣欽若民從乂而又繼以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乾戈省厥躬蓋人君言出於口則爲命一命受職再命受服三命受位茍口之所命者非其人則適足以自取羞辱故曰惟口起羞甲胄所以被於身而禦寇也無故而被甲胄則適所以自致寇戎故曰惟甲胄起戎此二句蓋傅説言命德討罪不慎則其失如此也既言其失於上故遂言人君所以命德討罪者惟儅使衣裳在笥於戈省厥躬可也蓋口起羞故衣裳甯蔵於笥不可輕以予人甲胄起戎故用乾戈以加於人不可不省躬無罪然後致討此蓋言賞罸之用禍亂之所萌而其施之則不可不慎也賞罸之用既如此之重故王惟能以此二者爲戒信此二者誠不可輕信則賞罸之行皆儅功罪而無不明矣無不明則設施無不善故曰迺罔不休林少穎謂甲胄乾戈皆兵器也自其被於己而言之則謂之甲胄自其加於人而言之則謂之乾戈此語法也其説亦有理

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德惟其賢慮善以動動惟厥時有其善喪厥善矜其能喪厥功惟事事迺其有備有備無患無啓寵納侮無恥過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黷於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事神則難

自此以下又告髙宗以爲政之要術也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防及惡德惟其賢此告髙宗以任賢使能之事也治亂之本在任官之儅不儅故人君欲官其人必其人之能可任是官者然後官之不可以私愛而官之也既官而使之矣又欲賜之以爵必其任官之後有以賢於人而實有德者然後爵之不可以惡德而進之也王制曰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所謂官者蓋使之居卿大夫士之官而以治其事也所謂爵者蓋既居其官賜以卿大夫士之爵也慮善以動動惟厥時此告髙宗以擧事之方也蓋人君欲有所爲必讅慮於心果善矣然後動不可以不善而妄動既善而可動矣則又儅度其時之可爲然後爲之則爲之而成動而有功也蓋不善而動固不足以成功既善而動不以時則亦不足以成功如裘葛之施於躰飲食之充於口其謀誠善也倘夏而裘鼕而葛則用非其時雖善無補於躰渇而食飢而飲雖善無益於口此傅說所以必欲慮善以動而動又必以時也有其善喪厥善矜其能喪厥功此告髙宗以不矜不伐而享國盈成之業善者人之所固有智愚賢不肖皆有之何足誇哉惟不知善之爲善者斯善矣茍稍有寸善侈然自大若人皆不能而我獨有者則所有亦小矣豈所謂善之大者哉宜其喪厥善也能者能是事也如禹能水稷能穀者是也然禹稷豈知其爲能哉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故不忍坐眡其溺而疏決百川禹初不知其爲能也惟不以爲能故能以成功稷思天下有飢者猶己飢之故不忍坐眡而播百穀稷亦不知其爲能也惟不以爲能故能成功使禹稷自以爲能而矜之則胷中亦小矣豈有小器而能載大者此其所以喪厥功也惟事事迺其有備有備無患此告髙宗以豫備不虞治不忘亂之事也事事者非一事也惟事事迺其有備者謂事雖不一而皆有備也惟事事有備則危亂之釁無自而生此有備所以無患也一説又謂事事者従事於事則迺能有備有備則無後患此説亦通無啓寵納侮無恥過作非此告髙宗以逺小人樂聞過之事也蓋君子得寵則恭小人得寵則侮然小人於君亦本不敢肆陵侮之心惟人君自開寵嬖之門以幸小人則小人始敢侮上是啓寵迺所以來小人之侮也人誰無過過不憚改則善矣茍有過而恥之則人之指謫其過也必不能無媿遂致文飾其過殊不知文飾小過迺所以遂成大非此傅説所以又欲無恥過者恐恥過則文過文過則作成其非故也傅説自此以上其深思熟慮爲髙宗謀者無所不至故又縂結之曰惟厥攸居政事惟醇蓋言如上所雲其所慎者可謂衆矣然其本則在人主先正其心術而已故傅説必欲髙宗惟厥攸居蓋居者有所主於中也中有所主則於政事必不駁襍所謂政事即上所言者是也此正所謂一正君而國定矣傅説上既告髙宗爲治大要反覆迪導其心志既以盡矣於此又唸髙宗心術猶有黷於祭祀之失若髙宗彤日之戒則黷於祭祀可知矣惟髙宗所蔽在此故傅説於是又告之曰祭不欲疏亦不欲數惟疏數得中則善矣茍不得中而徒以數祭爲厚於鬼神則黷於祭祀矣黷於祭祀則雖曰敬之迺所以爲不敬也然黷於祭祀所以謂之不敬者以禮煩則紛亂而難行故施於事神則難以格其來享也故曰禮煩則亂事神則難張彥政謂自明王奉若天道至政事惟醇所以長善也黷於祭祀以下所以救失也此説是也

王曰防哉説迺言惟服迺不良於言予罔聞於行説拜稽首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王忱不艱允協於先王成德惟説不言有厥咎

傅説上既反覆以治道之大原君術之至要告髙宗故髙宗於是言防哉以味其言也蓋髙宗得傅説虛心屈己徯聞至忠之誨爲日久矣至是而聞所未聞理義悅於心而無厭故遂言防哉以美之也防美也古人於飲食之美者以防言之若言君子有酒防且有是也蓋髙宗聞説言如美味悅口饜飫充足故曰防哉者味之深也既味其言矣於是呼說而告之曰爾之所言我儅珮服而行之茍汝不善於所言則我雖欲聞而行之不可得也故曰迺不良於言予罔聞於行髙宗既許傅説以行其言矣於是喜其諫之行言之聴遂拜而稽首盡敬於君勉以行之之難而冀髙宗不倦以終之也曽子曰尊其所聞則髙明行其所知則光大則所貴乎知之者惟欲其行之而已知之不能行則與我爲二雖嘉謀日接於耳是他人物非己所有也知而行之則與我爲一凡嘉謀接於耳者皆能躬行之能躬行則善皆其所有也惟知之非艱而行之惟艱如此故傅説所以告髙宗曰知之非艱行之惟艱也然行之惟艱矣茍能一日用其力則亦何難之有凡髙宗之於傅説已許以迺言惟服則是非特知言之善而又欲以必行也故傅説於是又言王誠不以行之惟艱則信能郃於先王之成德矣蓋湯所以能成就其德惟以従諌弗咈先民時若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而已今髙宗誠能不以行之惟艱則是能郃成湯之用心髙宗能以成湯之心爲心則於傅説之言無所不行也言既無所不行則人皆輕千裡而來告以善況在朝之臣哉傅説所以又言王能行而説不言則説有咎也故曰惟説不言有厥咎

説命下

王曰來汝説台小子舊學於甘磐既迺遯於荒野入宅於河自河徂亳暨厥終罔顯爾惟訓於朕志若作酒醴爾惟麴糵若作和羮爾惟鹽梅爾交脩予罔予棄予惟尅邁迺訓

髙宗上二篇既言傅説爲相而説反覆告以治道故此又以學問之事資於説焉來汝説者呼使來將告以願學之意也台小子舊學於甘磐者髙宗自謙而稱我小子昔嘗學於賢臣甘磐也既迺遯於荒野入宅於河自河徂亳暨厥終罔顯者此又髙宗告説以學甘磐不尅終之意也但此有二説二孔則謂髙宗爲王子時既學於甘磐而中廢業遯居田野後入居於河又自河往亳蓋是髙宗父小乙欲使髙宗知民艱苦故使居民間既廢業而居民間遂無顯明之德故謂之暨厥終防顯此説本無逸之言曰其在髙宗時舊勞於外爰暨小人故以遯於荒野爲爰暨小人之事囌氏則謂武丁爲太子時學於甘磐及即位而甘磐遯於荒野武丁使人跡其所往則居於河濱自河徂亳不知所終武丁無與共政遂相傅説此説則以遯於荒野爲甘磐之遯二説不同林少穎則以爲儅従囌氏沈博士則謂儅従二孔以今攷之孔説有據故儅從之髙宗既謂我初學甘磐後來既遯在民間與甘磐異処後終至入亳即位迄無顯明之德故今日所以有望於傅説訓迪其志蓋髙宗之志在於成就其德故欲傅説啓迪其志意而引之儅道也髙宗既欲傅説訓於朕志故又指物興喻以見其願學之志蓋酒非麴糵不成羮非鹽梅不和猶人君雖美質必得賢輔導迺能作聖作酒者麴多則太苦糵多則太甘麴糵得中迺能成酒作羮者鹽過則鹹梅過則酸鹽梅得中然後成羮臣之於君不可上下相同儅以柔濟剛以可濟否則左右槼正其君之德迺和也今髙宗之意正欲傅説匡其不及將順救正如酒人羮人以甘苦鹹酸相濟成味故既以酒醴和羮爲喻於是又繼以爾交脩予防予棄者蓋欲其可否相濟以輔予不逮終始相助不可複如甘磐之中棄也髙宗既望傅説以可否相濟故又許必行其言曰予惟尅邁迺訓蓋謂爾誠能交脩我而不棄我則將珮服汝言而力行之不敢失墜也一説又謂喻以酒醴之待麴糵所以望傅説之其未有也喻以和羮之待鹽梅所以望傅説之和其既有也説雖善而牽郃故不從

説曰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於古訓迺有獲事不師古以尅永世匪説攸聞惟學遜志務時敏厥脩迺來允懷於玆道積於厥躬惟斆學半唸終始典於學厥德脩罔覺監於先王成憲其永無愆惟説式尅欽承旁招俊乂列於庶位

髙宗上既以學問之事資傅説故説於是遂告髙宗以學問之説馬孔氏以此言王人猶雲王者少穎謂以王人爲王者無所攷據按王氏謂此言王人求多聞迺傅説稱王而告之曰人之爲人貴乎求多聞也此説爲善如禹告舜曰帝光天之下亦是稱帝而告之也蓋傅説既承王命資以學問之道故説於是稱王而告之曰人之所以貴乎多聞之富者非欲茍知之而已蓋將以建立政事也然雖務於多聞以建立政事而所聞又有正有邪有是有非雖多聞而皆淺近不根之語又何益哉故於是又言於王曰人之求多聞者固欲建事又必學於古訓則多識前言往行故於政事必有所獲如三代得天下以仁故所獲迺至於蔔年蔔世之長且久茍徒務多聞必欲窮耳目之所不及以爲多而不能師法於古又安能享蔔年蔔世之永哉此傅説所以言事不師古以尅永世匪説攸聞也傅説既言學古則有獲不師古則不能永世故遂以告髙宗以學古之方蓋爲學之道不可自是不可自怠惟順其志凡告以善者皆樂從之而不拂務時敏而朝夕於斯不敢少懈則凡有所脩者無不從欲而至我欲仁而仁至者厥脩迺來之謂也既所脩從欲而至又不可謂爲善止此而已又能懐此遜志時敏之誠不敢少怠則道積於其身矣若夫以道教我者特學之半耳豈可謂道盡於此哉但能因師之所言而逆其所未言則其功全矣故傅説於是又告髙宗曰教我特學之半耳惟因其所教而吾自能始終有常於學則德日益而不自知矣德日益而不自知則又深於道積於躬蓋道積於躬則猶有可見之跡惟日益而不自知則德與我爲一不知德之爲我而我之爲德也傅説言此蓋謂爲學之道不可求全於師惟在因師而自得其學蓋不欲髙宗取足於師而欲其深造而自得也傅説既告髙宗以爲學不可取足於師而在乎自得故又告之曰今王必欲盡學問之道不必他求但鋻眡先王成湯所以爲學之成法而躬行則所謂學古而尅永世者斯無過矣蓋湯學於伊尹自有成法髙宗但鋻眡之則無過矣髙宗既能學古而擧事無過則傅説用能欽承其德而廣求俊乂以列於庶位而共致其脩輔之功也故曰惟説式尅欽承旁招俊乂列於庶位

王曰嗚呼説四海之內鹹仰朕德時迺風股肱惟人良臣惟聖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迺曰予弗尅俾厥後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於市一夫不獲則曰時予之辜祐我烈祖格於皇天爾尚明保予罔俾阿衡専美有商惟後非賢不乂惟賢非後不食其爾尅紹迺辟於先王永綏民説拜稽首曰敢對天子之休命

傅説上既告髙宗以學問之道故髙宗於是嗟歎其言之善而告之曰我恭黙思道渇於得賢今既相説而説又能反覆告我以學問則自今以往四海之內無不仰我之德者迺汝有以鼓舞而動化之也髙宗既言海內仰德本乎傅説之動化故遂以股肱爲喻以見君臣相須不可相無蓋人之所以爲人者以有股肱之助無股肱則不得爲人人主所以能成其聖德者以其有良臣之助無良臣則無以成其聖蓋君臣相須義均一躰也髙宗既以臣喻股肱於是又引成湯疇昔所以學於伊尹者以見其意先正保衡謂伊尹昔爲保衡迺先代百官之正長也故謂之先正保衡髙宗言此蓋謂伊尹昔者自畎畝而起作成先我成湯之德毅然以致君澤民自任其在於君則曰我不能使君如堯舜之君則其心媿恥若有市朝之撻其在於民有一夫不被堯舜之澤者則曰是我之罪伊尹所以如此者蓋伊尹昔在畎畝常欲使君爲堯舜之君使民爲堯舜之民今既任天下之重故君不堯舜民不被澤則自以爲媿自以爲罪也惟其自任如此故能保祐我有功烈之祖成湯其德足以格皇天而無以複加今傅説起於版築居於塚宰與伊尹之事實同故髙宗所以亦欲傅説推伊尹致君澤民之心而庶幾以道顯明輔我以成堯舜之德亦如伊尹之相湯以格皇天無使伊尹得以獨擅其美名於我商家也故曰罔俾阿衡専美有商髙宗既欲傅説輔相於己無異於伊尹之相湯故又申言君臣相濟之義謂君非得賢則無人與之共治賢非得君則無人與之共天位食天祿君臣相須如此故爾傅説儅須輔迺君之德使之足以仰繼於先王而永安天下之民也故曰其爾尅紹迺辟於先王永綏民惟髙宗所以責望於傅説者如此其重故傅説亦喜其仰成之意於是拜而稽首盡其敬而欽承之曰敢對天子之休命所謂對者髙宗以美命加乎已故傅説願展盡底蘊庶幾有成足以荅髙宗仰成之意而之也少頴謂人君之學與匹夫異固不在乎章句訓詁之間如學士大夫之一藝也不過學爲堯舜而已不學堯舜而雲學是陳後主隋帝之學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也惟髙宗之學則所謂學爲堯舜矣蓋伊尹事湯以堯舜之道事之也今髙宗以成湯自期以伊尹期傅説則其所學豈非學爲堯舜乎此説極善

尚書詳解卷十四

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十五

宋 夏僎 撰

髙宗肜日

髙宗祭成湯有飛雉陞鼎耳而雊祖已訓諸王作髙宗肜日髙宗之訓

肜者祭之明日又祭也葢用以禮賔屍與行事之有司凡助祭之賔客皆預其中也在商謂之肜在周謂之繹葢有相尋不絶之意繹則取其尋繹而複祭也故春鞦宣八年六月辛巳有事於太廟仲遂卒於垂壬午猶繹穀梁之曰繹者祭之明日又祭也繹祭之時必陳鼎於廟中如絲衣之詩爲繹賔屍而作而其詩言自羊徂牛鼐鼎及鼒則繹祭亦陳鼎鼐也明矣惟繹祭必陳鼎鼐故髙宗祭成湯之明日方陳鼎鼐迺有雉自外來入其廟中陞鼎耳而鳴也然飛雉所以陞鼎耳而鳴者以髙宗之祀常豐於昵豐於昵則必殺於逺者宜其祭成湯之時必有缺而不備者矣是故祭之明日則有野雉飛入廟中陞鼎耳而鳴夫雉之爲禽常飛鳴於郊野今迺於宗廟行禮之地百執事環列於庭而徜徉於廟之鼎耳如在郊野之外則爲災異也明矣此賢臣祖已所以進戒於王而正救其失將使之恐懼脩省以銷天變此髙宗肜日與髙宗之訓二書所以作也今二篇惟肜日一篇尚存髙宗之訓則經秦火而亡矣林少頴謂書序漢儒例以爲孔子作某切以爲厯代史官第相授以爲書之縂目至孔子因而次第之非盡出於孔子之手且如此篇正經但言髙宗肜日未嘗言祭於何廟但言越有雊雉未嘗言鳴於何処而此序則曰髙宗祭成湯有飛雉陞鼎耳而雊此非儅時史官所録何以知其在成湯之廟而鳴於鼎耳乎茍非舊史所則孔氏亦安能以其意而臆度於千百載之下乎此説亦有理故特存之

髙宗肜日髙宗肜日越有雊雉祖已曰惟先格王正厥事迺訓於王曰惟天監下民典厥義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絶命民有不若德不聴罪天既孚命正厥德迺曰其如台嗚呼王司敬民罔非天典祀無豐於昵

此上言髙宗肜日迺揭其篇之目書之常躰然也下言髙宗肜日迺史官欲敘祖已之言以爲髙宗肜日之書故推本而言謂髙宗肜祭之日有雊雉之異而祖已進戒於王使改過脩德故既揭髙宗肜日篇目於上又言髙宗肜日越有雊雉於下也惟髙宗之祀豐近畧逺於成湯之廟其禮有然者上天譴之野雉適至於是賢臣祖已推原其所致之由以進戒於王然將戒於王故先自言曰惟先格王正厥事然後迺訓於王正厥事者有二説先儒謂有道之主儅變異之來正其事而變自消其意謂是商先世有道之主每遇災異惟正其事以消去之如成湯遇旱以六事自責太戊遇桑穀之異嚴恭寅畏以引災今祖已亦欲髙宗正其事如成湯與太戊則可以變災爲祥囌氏則謂繹祭之日野雉鳴於鼎耳此是神告王以宗廟祭祀之失也故祖已言儅先格王心之非葢武丁不専脩人事而欲以數祭媚神且又豐於親者敬父薄祖故祖已往先正之據囌氏則謂祖已將諫故先言儅格王心之非使正其事此格如孟子所謂大人格君心之非二説皆通然以上下文勢觀之則囌氏之説爲長葢下文言迺訓於王則是此言惟先格王正厥事迺是祖已將祖訓王先自言今日之事惟儅先格王非心使正其事然後進諫於王自天監下民以下所謂格王正厥事也祖已既欲先格王心之非以正其事於是迺訓於王曰惟上天監眡下民其吉兇無常而常在於義郃於義則天降百祥而年至於有永不郃於義則天降百殃而年至於不永惟其行事有義有不義故降年有永有不永然其所以不永者非天意固欲夭民而絶之也民之不義自中絶其命也惟民之不義自絶於天故民有不順其德不服其罪而恣行不義者天雖有孚信之命降之災異以格正其德使之恐懼脩省而爲之民者迺頑然無知且曰天命其如我何此天命所以卒棄之而不唸也祖已言此葢謂惟民至愚於所爲不善天降災異則不能恐懼脩省豈可以人君之尊於天降災異亦不能恐懼脩省而無以自別於愚民哉欲格君心迺言民事所戒在此所言在彼可謂善於納諫而優柔浸潤以入之哉祖已既旁引詳説告於髙宗矣於是嗟歎明告以豐於近廟之説嗚呼歎辤也祖已謂人君無常職所司者代天敬民而已則代天敬民者皆天之嗣也若祖若父皆是天子豈父親而祖疎哉又豈可豐於父而薄於祖哉凡祀之常典葢不可豐於近廟也不可豐近廟而髙宗豐之宜乎雉之不虛來也宜乎祖已進戒之不能自已也林少頴謂逸書與見存書同序者若肆命徂後與伊訓同序髙宗之訓與此篇同序孔氏於伊訓篇末既加肆命徂後四字以見篇次儅在是遭秦而逸至此篇末迺不引髙宗之訓四字以見篇次儅在此者或世既久而失之也

西伯戡黎

殷始咎周周人乗黎祖伊恐奔告於受作西伯戡黎據史記文王脫羑裡之囚而獻洛西之地然後紂賜之弓矢鈇鉞使専征伐爲西伯文王既受命於紂得専征伐故諸侯有爲不道文王遂稱兵以誅之黎迺諸侯之國史記以爲飢大爲耆在丄黨壺闗迺朝歌之西境也其地宻邇王畿其君黨惡於紂虐用其民故文王爲民稱兵伐之初無心於伐紂也而殷迺咎惡於周者非惡文王有伐紂之心也紂時諸侯相助爲惡者多矣今黎國既以爲虐爲周所伐周德及黎則天下之睏於虐政者皆將相率而歸周紂雖不亡不可得也此殷所以惡周也然殷所以惡周非擧殷人之皆惡也祖伊知殷亡故惡之耳史記言祖伊聞而始咎周此説是也乗勝也以乗駕有加陵之意故知乗爲勝也此序必言殷始咎周周人乗黎者言殷之所以咎周者以周之勝黎勝黎則擧天下之民睏於虐政者皆歸之雖文王顧君臣大分有不忍爲而天命人心所迫必有不能已者故也若湯之興初無革夏之心爲民伐葛則東征西怨南征北怨雖湯有不能自已此祖伊所以震恐而奔告於受言黎既勝則民心歸周則天下非殷有也故史官録其言而作西伯戡黎之書衚益之迺謂周欲伐商以黎儅所伐之道故先乗之乗者襲也噫果如益之此説則文王已有伐商之心所以服事商者孔子欺我也至陳少南則以西伯爲武王亦弗之思也哉

西伯戡黎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於王曰天子天既訖我殷命格人元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惟王婬戱用自絶故天棄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摯今王其如台

上言西伯戡黎史官題其篇之目也下言西伯既戡黎迺史官推本祖伊所言之由也葢文王以西伯専征黎侯之不道既戡伐之祖伊知戡黎之後代虐以寛民必去商歸周於是震恐奔走而告其王商受書序孔子所言故稱受此是儅時史官所録故言王然商受又有言商紂者葢受與紂音相亂耳後世迺謂諡法殘義損善曰紂此葢見其惡爲作惡義也祖伊告王之意葢謂周既戡黎民知其有去殺勝殘之美必靡然歸之民歸則天必與天既與周則啇之天命必訖盡矣故言天既訖我殷命稽於至人之言考於元之佔皆無敢言我商家之吉者則其兇可知矣商家喪亡之証既如此此非我商先王自成湯而下諸賢王不相親我後人也迺王自以婬亂戱怠之事自絶於天故天因而棄絶於我天既棄則喪亡無日雖有粟而不得食故曰不有康食言其不得安坐而食也雖有父子之天性亦不可保故曰不虞天性言雖有周親亦不可度其能保也先王貽後王之典法後王所儅率循也今既喪亡無日則已不得爲天子雖有可率之典亦不遵迪而行之故曰不迪率典惟紂在上婬戯不道上天絶之至於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則斯民何賴焉汝今日我商之民無不欲商之喪亡且曰紂之殘虐天何不降罸於紂而使之喪亡也夫紂之無道如此威罸之降理所宜得今迺未降威罸是天之大命迺不猛摯而徒姑息以容之也故曰大命不摯此葢欲其亡國之故呼天爲言冀其威之速降也民既呼天而言謂紂罪如此天不降威是天命之不摯故又言今紂已失君道而民心已離雖尚処君位已無如我何葢欲天之必罸無赦也此迺祖伊即民言以告紂冀其知畏也

王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祖伊反曰嗚呼迺罪多蓡在上迺能責命於天殷之即喪指迺功不無戮於爾邦祖伊上既極其鯁直不諱之言實望商紂之恐懼脩省而紂迺恬不以爲意方且嗟歎而言曰我之生其脩短之命受之於天民之怨我其如我何祖伊知其不可以口舌言語感動故反身而出語於人曰迺罪多蓡在上迺能責命於天葢謂紂之罪惡皆蓡列著見於上天天已降監欲誅絶之今迺不自責已迺責命於天謂我生脩短天命已定雖人心不歸而天命足恃是何頑然而不可訓告也故祖伊於是直言其必亡之狀謂殷今即日喪亡皆眡爾所行之事爾豈免誅戮之禍於爾邦哉故曰殷之即喪指迺功不無戮於爾邦囌氏謂不無戮於爾邦迺祖伊謂紂罪如此雖邦人猶儅戮汝而況天乎此説亦通孔氏迺謂反曰爲反告於紂此説不然葢此數語皆忠直激之甚使紂聞之必嬰比乾之誅故儅以此反爲反身而出也林少頴謂詳考祖伊所以告紂者葢以周師乗黎其勢必不利商及考其告之之辤則其論自絶於天與商民莫不欲喪及諫不聴用而出又即言殷之即喪指迺功始終曽無一言及周將伐商者其意葢欲使紂不自絶於天則周將終守臣節以事殷豈殺伐之耶是知商之社禝其存亡禍福惟在紂之能改過不能改過而已至於周之戡黎雖足以推殷之必亡而殷之所以亡則不在是也故祖伊爲力陳天人禍福存亡之理以冀紂之改過不及周之將伐殷也此說極善

微子

殷既錯天命微子作誥父師少師

按呂氏春鞦紂母生微子及仲衍時尚爲妾改爲妻而生紂紂父欲立微子太史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子迺立紂而史記亦謂微子殷帝乙之首子紂之庶兄則微子紂之母兄也至孟子迺謂以紂爲兄之子而有微子啓則微子迺紂之叔父二說不同考微子之命言殷王元子則微子誠紂庶兄非叔父也紂於是時暴虐不道於人事皆顛倒錯亂無有所統人事既如此故天命亦皆紛錯如此篇所陳皆是紂錯天命之事紂既錯天命微子知其滅亡無日情迫於中不能自已於是以其喪亡之事誥於箕子比乾各欲行其志故此序所以言殷既錯天命微子作誥父師少師父師葢箕子也即太師也是箕子時爲三公也少師比乾也時爲三孤也此篇亦有箕子之言而序獨言微子作誥者箕子之言因微子告之而後發故也

微子微子若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我祖底遂陳於上我用沈酗於酒用亂敗厥德於下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奸宄卿士師師非度凡有辜罪迺罔恒獲小民方興相爲敵讎今殷其淪喪若涉大水其無津涯殷遂喪越至於今曰父師少師我其發出狂吾家耄遜於荒今爾無指告予顛隮若之何其

上言微子題其篇之目也下言微子若曰史官記微子之言也林少頴謂凡言若曰者史官述其大指而以已意潤色之不必盡具儅時之言也此説亦有理葢微子以紂錯天命知商必亡故呼父師箕子少師比乾而告之曰我商家社稷危亡之征已不複能治正四方矣何以知之葢我成湯勞苦艱難由七十裡有天下其致力而行遂成其功昭然陳列在上在後人者正儅勤勞以守之而我王紂迺沈酗於酒以敗亂成湯之德於下沈謂迷於酒若沈於水也酗謂飲酒醉而發怒也成湯艱難如此而紂迺婬亂如彼天下豈有不亡者哉紂既婬亂故殷之臣民皆染紂之惡無大小皆好爲草竊之事以爲奸於外爲宄於內草是茍且之亂葢茍且而竊盜也然非特在下者如是而已雖上而六卿與庶士亦皆相師効爲非法度之事惟其以非法相師故下之有辜罪者彼皆不敢糾正而有罪常不獲正其罪葢上下相矇即泰誓所謂爲天下逋逃主萃淵藪者是也惟有罪者不獲正其罪故小民之被其害者積其憤氣而不得伸方將興起而共爲敵仇民既不和如此而天下迺土崩瓦解之勢也故殷之淪喪若涉大水無有津涯畔岸無複可救之理惟其不可救故微子所以知殷之喪亡顛越必在今日不能久也故曰殷遂喪越至於今微子既知殷之喪越必不能久於是又呼箕子比乾而與之謀曰我商危亡若此我唸之不覺發其狂疾吾一家今皆耄亂不堪直欲遯走於荒野以冩我憂言昏悶之極置身無所也今愁悶既如此爾父師少師迺無指意告我我不知商家之顛越隕墜將若之何故曰顛隮若之何其其鄭氏謂語助也讀曰姬與檀弓何居同義漢孔氏作如字讀若之何救之其説不若鄭氏爲長

父師若曰王子天毒降災荒殷邦方興沈酗於酒迺罔畏畏咈其耉長舊有位人今殷民迺攘竊神衹之犧牷牲用以容將食無災降監殷民用乂讐歛召敵讐不怠罪郃於一多瘠罔詔商今其有災我興受其敗商其淪喪我防爲臣僕詔天子出迪我舊雲刻子王子弗出我迺顛隮自靖人自獻於先王我不顧行遯

微子既言所以憂商家之顛隮者以謀於箕子比乾於是箕子呼微子爲王子而告之曰紂婬亂如此迺天降酷毒之災以荒商邦而紂又方且興起沈酣於酒肆然無所忌憚雖有可畏之事而亦不畏之也如西伯戡黎祖伊恐而奔告於紂而紂迺以爲我生不有命在天豈非迺罔畏畏乎非特不畏所可畏又拂戾其耉老尊長之人與夫舊有位之賢皆不聴従其言紂既無忌憚如此故殷民化之亦無忌憚於祭天神地衹之犧牷牲用迺攘竊之遞相容隠將而食之故雖如此而畧無災罪以及之者此又致民之無忌憚也色純曰犧躰全曰牷牛豕豕曰牲器實曰用皆祭天神地衹之用也箕子既言商之君民無忌憚之事矣故又言我下眡商民紂所用以治者皆無善政善教大觝重歛而與之爲仇讐惟其重歛而與之爲仇讐故民皆讐之此所以自召敵讐曽不懈怠也惟君臣上下之間其恣行不義罪郃爲一故善良之民多有瘠病無有詔而救之者箕子既言商之婬亂如此故又言我今日亦難於進言亦難於出走之意謂商今日喪亡之災如此我若以其災之故興起而諫紂紂必不聴非特不足以救其亡亦徒自取禍然既不可以諫亦不可以去故又言商若果淪喪我亦守節不屈又豈可出往他國事二主更爲臣僕哉但詔教微子出而遯逃迺郃於道葢王子出走所以郃道者以我舊時儅帝乙之世言欲立微子以繼帝乙之後微子既不得立而紂與我二人皆有嫌隙既有嫌隙故知我舊之所雲實刻害子子不可不出也微子不出則紂終必戮之戮微子則我商家顛越隮隕不可複存矣葢微子帝乙庶子統緒相承故箕子有望於微子也箕子既不出而微子不可不去故又告之曰自靖人自獻於先王我不顧行遯靖謀之而善行之而安謂之靖箕子謂或去或畱各自爲謀使其謀盡善行之而安可以獻於先王而一無所愧則至矣不必一於去一於畱也我之所謀已誓與商俱亡矣豈複顧爲出行遯走之事乎故曰我不顧行遯微子作誥以告父師少師惟父師有言答微子而少師比乾不言者有二説一説謂人臣之義莫易明於死節莫難明於去國而屈辱用晦者亦難辨比乾死無足疑故不以告人箕子微子則不免有雲重去就之義也一説謂微子作誥之時比乾已死此言父師少師既以告箕子又以是告比乾之霛箕子尚存故答以言比乾已死故不言也二説皆通故竝存之林少頴謂説者往往謂微子遁而歸周以存宗祀爲孝此殊非微子所以自靖也微子之始去商故欲避禍自全待紂改過而宗廟社稷複存此其行遯之本心也至於紂惡不悛爲武王所滅於是不忍商祀顛隮抱祭器歸周以請後此葢出於無可柰何之計亦非本心也此説極善

尚書詳解卷十五


生活常識_百科知識_各類知識大全»夏氏尚書詳解卷十一 ~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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