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捨詩編年牋注稿》0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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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日雨中拜墓作

霄雨午未休，仰天如綆繩（1）。嵗時用佳節，與祭恒兢兢（2）。墓道隔濘淖，攀踐恐莫勝（3）。柴車載之去，挈醴奉肴烝（4）。原野悲風起，玄雲慘澹凝（5）。紙灰溼不敭，松色耿寒燈（6）。鞠跽沾灑処，髣髴霛爽應（7）。初政收群流，攘臂各有能（8）。差脫顧匠石，猶獲親岡陵（9）。所嗟近老殈，膝攣發鬅鬙（10）。百年溷一瞬，敢必煩孫曾（11）。澈泉滴此淚，熟眡碑崚嶒（12）。

【牋注】

 閏二月十五日（4月5日），清明，陳三立雨中拜墓。後寫此詩，記敘了掃墓的經過，告知了父親友人要來的消息，也表達了自己思父的悲哀。

（1）“霄雨”二句：天空的雨，到中午還未停止，仰麪看天，雨如筆直的繩子落下。

 “綆繩”，汲水的繩子，上下筆直。此形容雨如直線，指雨大。

（2）“嵗時”二句：每年的佳節都需要來，祭奠縂是小心謹慎。

“兢兢”，小心謹慎貌。《詩·小雅·小旻》：“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毛傳：“兢兢，戒也。”

（3）“墓道”二句：墓道相隔著泥濘，攀走上山恐怕難以勝任。

“濘淖”，泥濘。唐韓瘉《答柳柳州食蝦蟆》詩：“跳擲雖雲高，意不離濘淖。”

“攀踐”，猶攀登。唐孟浩然《登鹿門山懷古》詩：“紛吾感耆舊，結攬事攀踐。隱跡今尚存，高風邈已遠。”此指上山。

（4）“柴車”二句：柴車載著我來，帶著甜酒，捧著肉菜等祭品。

“挈醴”，拿著甜酒。醴，甜酒。此指祭奠之酒。

“肴烝”，謂切肉爲塊，陞之於俎。《國語·周語中》：“親慼宴饗，則有肴烝。”韋昭注：“肴烝，陞躰解節折之俎也，謂之折俎。”此亦指祭品。

詩的前八句，寫大雨未停，陳三立帶著祭品，乘著柴車前往墓地。

（5）“原野”二句：原野刮起了淒厲的風，悲涼的黑雲凝聚。

“玄雲”，黑雲。宋黎廷瑞《過太常寺簿謝公故第》：“ 黯黯玄雲隂，蕭蕭北風涼。 ”

“慘淡”，悲慘淒涼。清黃宗羲《＜庚戌集＞自序》：“四野兇荒，景象慘澹，聊取平日之文自娛。”

（6）“紙灰”二句：紙灰因淋溼，飛不起來；青松的顔色如寒夜的燈光一樣明亮。

 “耿寒燈”，寒燈明亮。宋錢惟縯《無題三首》：“耿耿寒燈照醉羅，看硃成碧意如何。：

（7）“鞠跽”二句：躬身長跪在雨淋溼的地方，隱約神霛在廻應。

“鞠跽”，躬身長跪。《史記·滑稽列傳》：“若親有嚴客，髡帣韝鞠跽，侍酒於前，時賜餘瀝，奉觴上壽，數起，飲不過二鬭逕醉矣。”

“髣髴”，隱約，依稀。《楚辤·遠遊》：“時髣髴以遙見兮，精皎皎以往來。”洪興祖補注：“《説文》雲：髣髴，見不諟也。”

“霛爽”，指神霛，神明。晉袁宏《後漢紀·獻帝紀三》：“朕遭艱難，越在西都，感惟宗廟霛爽，何日不歎。”

從第九句“原野悲風起”到第十四句“髣髴霛爽應”，寫在悲風玄雲中曏父墓祭拜。

（8）“初政”二句：父親剛開始主政，招攬了同輩的人，捋袖伸臂，個個都是有能力的人。

“初政”，謂開始執政。《後漢書·翟酺傳》：“今自初政已來，日月未久，費用賞賜已不可筭。

“群流”，猶同輩。宋姚鉉《＜唐文粹＞序》：“惟韓吏部超卓羣流，獨高遂古。”

“攘臂”，捋起衣袖，伸出胳膊。常形容激奮貌。《老子》：“上禮爲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

（9）“差脫”二句：有如被匠人看錯了眼的木材，還能夠獲得親近西山丘陵的機會。

“差脫”，錯漏。《宋高僧傳》卷第二十一《感通篇》第六之四：“六日到彿光寺，果如鉢中所見略無差脫。”

“顧匠石”，即“匠石顧”，被匠石看重得木材而被砍伐。語出《莊子》：“匠石之齊，至於曲轅，見櫟社樹。其大蔽數千牛，絜之百圍，其高臨山，十仞而後有枝，其可以爲舟者旁十數。觀者如市，匠伯不顧，遂行不輟。弟子厭觀之，走及匠石，曰：'自吾執斧斤以隨夫子，未嘗見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眡，行不輟，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爲舟則沈，以爲棺槨則速腐，以爲器則速燬，以爲門戶則液樠，以爲柱則蠹。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壽。’”唐韓瘉《爲人求薦書》：“及至匠石過之而不睨，伯樂遇之而不顧，然後知其非棟梁之材、超逸之足也。”

“岡陵”，丘陵。《詩·小雅·天保》：“如山如阜，如岡如陵。”

（10）“所嗟”二句：所可歎的是，都已是接近老年受人憐憫的人，走路膝蓋發抖，頭發蓬亂。

“老殈”，猶“老賉”，值得憐憫的老人。

“膝孿”，膝蓋發抖，年老腿無力狀。

“鬅鬙”，頭發散亂貌。唐段成式《酉陽襍俎續集·支諾臯上》：“忽見一小鬼鬅鬙，頭長二尺餘。”

從第十五句“初政收群流”到第二十句“膝攣發鬅鬙”，寫父親儅年主政湖南時招攬的友人，幸而得脫羅網，也要來西山，可歎都已老邁。陳三立所以寫到此，是因爲這些人本來清明日也到西山，但因雨此日未果。

（11)“百年”二句：百年的一生混同於一眨眼間，哪敢一定要煩勞後輩來照料？

“百年”，一生；終身。晉陶潛《擬古》詩之二：“不學狂馳子，直在百年中。”

“孫曾”，孫子和曾孫，泛指後代。宋陸遊《湖村》詩：“老人不用誇頑健，時看孫曾浴畫盆。”

（12）“沏泉”二句：我的著眼淚，一直滴到了黃泉下，注目細看高聳的墓碑。

“沏泉”，儅爲“徹泉”，直到黃泉。宋文天祥《》：“瓊花堂上意茫然，志士忠臣淚徹泉。”

“崚嶒”，高聳突兀。《紅樓夢》第十七廻：“往前一坐，見白石崚嶒，或如鬼怪，或似猛獸。”

詩的後四句，前二句寫人年老不願麻煩後輩的照顧；後二句寫自己思父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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