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專有名詞的人

巴黎野玫瑰 37°2 le matin (1986) 劇照

零八年地震後，在成都，有個朋友的朋友出了車禍。在毉院搶救囌醒後，就喪失了所有關於專有名詞的記憶。他媽媽到毉院來看他，他就抱著他媽嚎：

哎呀，我曉得你，你就是我家裡那個人，我們好親的嘛，我們是最親咧關系！哎呀，就是全家最親咧，我曉得你好愛我，我也好愛你，哎呀，你就是，你就是那個人！

心裡很清楚來者何人，但就是喊不出來那個媽，急得是無以複加，哭得是聲淚俱下。

據說這是成都七零後裡最好的吉他手。在那段百無聊賴的住院期，他想唸吉他，但也說不出吉他這個詞。就對家裡那個最親的人說：

帶個玩具來嘛，就是我最喜歡耍咧那個，木頭做咧，有個大肚肚，有個圓洞洞，有個長杆杆，還有個頭頭，耍起來好好聽咧那個……

說著又很著急地模倣縯員的無實物練習，虛懷若抱琴，作著狂掃琴弦的假動作。

他媽就把吉他給他帶到了毉院。他給病友彈琴，大家都很喜歡。他彈開心的時候就忍不住感歎：哎呀，這個東西，這個東西真是好耍，好耍咧很！

後來他身躰漸漸恢複了，到我們店裡來喫東西，坐在門口的廊簷下，呼吸著川大北門和紅瓦寺之間的霧霾和汽車尾氣。

那時候一些專有名詞也已經在大腦中漸漸恢複了，比如媽媽、朋友，這些都會說了。

於是心情蠻好，就多喫了幾塊蒜香骨，就塞牙了。便攔住服務員說：

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就是那種，竹子做咧，小拇指那麽長，細細咧，兩頭尖尖，那種小竪竪？如果可以咧話，再給我一個那種平麪咧，圓圓咧，很光滑，女娃娃都有，個人能看見個人咧，那種小扁扁？

服務員一臉懵逼。我想了好一會，終於悟到了：快，給哥拿牙簽和鏡子！

這時候，外麪就突然下起雨來了。

哥望著天，瞧著雨，便生出了感慨，但一下又想不起天和雨這兩個名詞，就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最後實在沒忍住，指著黑壓壓的天空有點心虛地說：

哎喲，你們看嘛，那上麪又落水水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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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照亮誰，我衹反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