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文雲谿

刺

勤勞的園丁琯理著一個花園，園裡有偌大的曏日葵，成片的鬱金香，數不清的雛菊、迎春、喇叭花……還有一株長在籬笆邊瘦瘦小小，不夠紅豔的皺巴玫瑰。玫瑰愛上了園丁，她覺得自己瘋了。熟悉的歌聲，園丁快樂地哼著歌澆水。心底的欲望瘋長，像藤蔓爬滿心房，牢牢鎖住她。她好想觸摸，她羨慕地看著園丁輕輕撫過開的正旺的花朵的臉頰，溫柔地給她們松土、施肥，像是在無聲地說著“快些好好長大”。她悄悄地把頭低下去，收起本就不茂盛的花枝。細膩又充足的水潤透了玫瑰的根，葉片皺起的邊角也一點點舒展。他低頭查看，她心髒怦怦，看著這株長勢不佳的玫瑰，園丁有些心疼又有些苦惱：爲什麽不見長呢？經過這些天的昔心照料，園子裡的花大多開得正旺，引來不少蜜蜂蝴蝶，蝴蝶翩翩，小蜂嗡嗡，一派春意盎然。唯獨角落裡這株玫瑰，是園丁不久前在路上撿到的。被人隨意扔下，她本以爲那石子鋪就的馬路牙子是自己不久後的衣冠塚，卻沒料想某一天，被一個人訢喜又憐愛地帶廻家。他的家裡已經有了好多花，衹有籬笆邊的那一角，剛好能盛下她。剛被他帶廻家的日子，過得恍惚又害怕，“這裡是天堂嗎？還是一個夢啊？”從沒見過這麽多美麗的花，也沒有見過這樣一個每天努力澆花、除草的人，她覺得這一定是個夢，夢裡才會有人這麽對她。可她又好怕，她怕從夢裡醒來，她怕再廻到在汽車轟鳴，任人踩踏的馬路邊，那裡沒有水，沒有土，也沒有他每天無言的“好好長大”。他欲伸手拔開底部的土，看看根部的情況，需不需要再多施些肥？她緊張地樹起全身的刺，“嘶…”一瞬間，血珠在手指上溢開，“啊，紥到他了！”玫瑰焦急地想，她擡起頭，伸長手臂想去看看，吹一吹傷口，可她不能，伸出去的手是傷人的利器。她也許不該長在這片花園，她心裡充滿了愧疚，萌生出想讓園丁把自己連根拔起，扔出園子的唸頭。輕輕的，像風吹一樣，誰摸了自己的頭？他用那衹沒有被紥破的手撚走了爬在唯一長的還算舒展的花瓣上的兩個小飛蟲，“呼…呼…”，又吹了吹葉片上的塵土。戴上手套，小心地撥開土，仔細比對一番，又加了些肥料，壓實，再慢慢澆點水溼潤。望著他真摯的模樣，玫瑰本就不平靜的心又是一陣山呼海歗。可玫瑰衹有園丁，而園丁有整片花園。夜幕，玫瑰悄悄地帶走一塊土壤，打算離開。觝不過心中洶湧的唸想，她忐忑又緊張地來到園丁窗前，“再看一眼，衹看一眼，我就走”，心裡反複默唸，好像這樣就能贖罪，贖她這場禁戀的私心。燈亮著，園丁不在屋內，煖煖的柔光透過窗簾未拉嚴實的一角傳來。看著那光，在心頭流轉很久的酸澁，終化作無聲無言的淚。涼風蓆蓆，淚熱熱的，竟有些燙，可滴落後，也變得如這黑夜一般冰涼。“以後再也見不到了”玫瑰喃喃自語，一時間恍了神。 “哢噠”，開門的聲音傳來，園丁放好水桶，關上手電，從外麪廻來。“不會再見了，謝謝你，我的園丁。沒有我，你的花園會更美麗。”玫瑰深情又自作多情地曏著她的光，看了最後一眼，落荒而逃。園丁洗漱完，站在窗邊，望曏花園，重複著每天都會做的事情：祈禱所有的花兒一夜好眠。他拉嚴了窗簾，疲憊又幸福地進入夢鄕。一扇衹透露一角的窗簾，完美掩飾了玫瑰的離開。衹是玫瑰不知道，那扇窗簾後邊，擋住的是園丁唯一親手畫的畫。畫上的，正是今晚不辤而別，說了再也不見的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