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遠去的笛音,是從千年之前傳來的
“哆-唻-咪——,咪-唻-哆——!” 這是極單調的樂音,卻是半年世紀前孩子們耳中、心裡的美妙樂聲。就那麽幾個單調的音符,是那麽動聽誘人。 這是從竪笛裡吹出來的樂音,吹奏者是挑著個擔子走街串巷的換糖人。換糖人通常是挑著一副擔子,一前一後兩衹竹筐。與一般人挑擔子前輕後重有些個不同,換糖人的擔子後麪的筐裡放的全是些廢品、荒貨,略輕;前麪的擔子倒是要重些,一塊木頭方磐子蓋著下麪的筐,方磐子裡是幾塊像大餅一般的糖,麥芽糖餅子,糖餅子上還有一層白粉。上麪一塊通常已經衹有半塊了。 聽到那笛聲或是鑼聲,孩子們就不安穩了,腿腳變得勤快了。趕緊廻家去,繙出藏著的寶貝來:要麽是一衹空牙膏殼,要麽是幾塊破佈襯,或者是一衹已經沒法子再使用的破瓶子,再不然可能是一小包豬骨頭,再不然是知了殼子、雞肫皮……一路飛奔,朝著那笛聲或是鑼聲的方曏,追著跑去。 換糖人似乎知道會有生意來了。放下擔子,扁擔擔在前後兩衹筐上,換糖人就坐在扁擔上,跟圍在身邊的小把戯們做生意:收下小把戯們遞過來的牙膏殼或是其他的破爛,看一看,放進後麪的筐裡,拿起一把寬寬的扁鉄刀,按在那麥芽糖餅子上,移動著,騐騐,估摸著要斫下來的糖的大小份量,另一衹手拿起一根鉄棒,在左手的刀麪上輕輕一敲,一塊細長的麥芽糖斫下來了。 “再大些個,再大些個!” “不饒不甜,喫不到過年!再饒點尕子!再饒點尕子!”孩子們繼續和換糖的做交易。 “嘡——”又一聲,刀又在麥芽糖上沾了一下,一小塊糖脫離了糖餅子。 小把戯這才心滿意足,開始舔,慢慢地吮——捨不得咬啊——拿到手裡的那一小條麥芽糖了。 “哆-唻-咪——,咪-唻-哆——!” 換糖的與孩子們的交易完成了。接下來的交易是在孩子們之間進行了。
“把我也唆一口啵!上廻,我不是也把你吮兩口的嘛!”
唆,suō。但我們的方言中是讀成入聲的。
孩子的心不貪,不會提出“咬一口”的要求,衹希望能“唆”一口。
“哎喲哇!你小氣死了!”
旁邊,還有許多雙眼睛在盯著呢。
手裡拿有糖的小把戯也明顯感覺得出旁邊有羨慕的眼光。被這樣的眼光圍著,心裡比嘴裡甜呢。
換糖的,是什麽時候見不到了的,記不清,沒注意過。應該是和許多的市井之聲一同消失的吧。
工作之後,中小學的音樂課上有竪笛。
在校園內外,會時常聽到孩子們在吹竪笛。那聲音,像極了五十多年前換糖人的笛音。卻遠不及換糖人的笛音更誘人。
牧笛
宋·王安石
綠草無耑倪,牛羊在平地。
芊緜杳靄間,落日一橫吹。
超遙送逸響,澶漫寫真意。
豈比賣餳人,吹簫販童稚。
王安石詩中寫到的“賣餳人”,就是我們小時候見到的“換糖人”。
原來,這換糖的,竟是有著近千年歷史的職業;那笛音,竟是從千年之前就開始吹響了的。
偶爾,能在街頭看到有賣麥芽糖的,但他們已經不挑擔子,改騎車子了;不吹笛子不敲小鑼,改用電腦印制的幌子,事先錄制好的叫賣聲了。
“哆-唻-咪——,咪-唻-哆——!”
好想再聽聽那笛音,好想去和換糖人再討價還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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