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捨詩編年牋注稿》1344

1344-1

遊日本人所置六三園觀菊

巾車過荒途，野色明衣裾（1）。逶迤隴陌間，漠漠溫風噓（2）。迎眸數畝園，拓地剗崎嶇（3）。平蕪展氈罽，矮松羅牆隅（4）。小水浴鴛鴦，二鶴延頸呼（5）。竹逕通石橋，結搆趣亦殊（6）。別區列盆菊，絳白千百株（7）。剪綴模仕女，蕊葉緣褲襦（8）。坐立各有態，皙僮對妍姝（9）。複示武士裝，手戈腰湛盧（10）。日煖翠欲滴，微馨生肌膚（11）。狡獪一戯具，聊充婦孺娛（12）。把茗草亭上，魚貫看衚雛（13）。嘩笑騰四廊，稍襍笳拍粗（14）。行樂莽無界，菸景爛空虛（15）。綽約移三島，覘國畱長訏（16）。

【牋注】

陳三立遊六三園賞菊寫此詩。六三園即六三花園，爲日人白石六郎歷經數年在江灣路所建的日式庭院。

詩描繪了六三園的風景與菊花園展的造型，在贊歎的同時，生發出國情的可歎，而詩亦戛然而止。

（1）“巾車”二句：坐著帷幕的車子經過荒野的道路，野外的景色顯得衣襟鮮明。

“巾車”，以帷幕裝飾車子。《孔叢子·記問》：“文武既墜，吾將焉歸……巾車命駕，將適唐都。”

“衣裾”，衣襟。唐杜甫《草堂》詩：“舊犬喜我歸，低徊入衣裾。”

（2）“逶迤”二句：曲折前行在田間的道路，迷矇的溫風吹噓著。

“逶迤”，曲折行進貌。《楚辤·遠遊》：“方螭蟲象竝出進兮，形蟉虯而逶蛇。”蛇，一本作“迤”。

“隴陌”，田間道路。宋虞儔《詠麥》：“何妨縱牛羊，況已遍隴陌。”

“漠漠”，迷矇貌。漢王逸《九思·疾世》：“時昢昢兮旦旦，塵漠漠兮未晞。”

首四句，寫乘車赴六三園的一路風光。

（3）“迎眸”二句：迎著眼光的是數畝的園林，開辟土地，鏟平了高低不平。

“拓地”，開辟土地；擴充疆域。《吳子·圖國》：“辟土四麪，拓地千裡，皆起之功也。”

“崎嶇”，形容地勢高低不平。漢張衡《南都賦》：“上平衍而曠蕩，下矇籠而崎嶇。”

（4）“平蕪”二句：平曠的草野舒展如毛毯，矮松排列在牆腳邊。

“平蕪”，草木叢生的平曠原野。南朝梁江淹《去故鄕賦》：“窮隂匝海，平蕪帶天。”

“氈罽”，氈和毛毯。晉王嘉《拾遺記·蜀》：“錦綉氈罽，積如丘巃。”

（5）“小水”二句：小河水沐浴著鴛鴦，兩衹鶴伸頸鳴叫。

 “延頸”，伸長頭頸。《列子·湯問》：“延頸承刃，披胸受矢。”

（6）“竹逕”二句：竹間小路通曏石橋，建築的式樣有趣又特殊。

“結搆”，建築物搆造的式樣。漢王延壽《魯霛光殿賦》：“於是詳察其棟宇，觀其結搆。”

從第五句“迎眸數畝園”到第十二句“結搆趣亦殊”，寫進入六三園所見的景致。

（7）“別區”二句：別有一個區域，排列著盆菊，紅的、白的有千百株。

 “別區”，另一個區域。宋王炎《和程丞遊清水巖黃龍山韻》：“荒涼彿屋存遺像，窈窕仙巖有別區。”

（8）“剪綴”二句：脩剪點綴成仕女的模樣，花葉的邊緣圍著衣褲。

“剪綴”，脩剪點綴。明宋濂《故荼陵貞母陳夫人譚氏墓志銘》：“故夫人之生也，髫稚之年，婉慧絕品，剪綴之工，不學自能。”

“袴襦”，衣褲。宋陸遊《貧甚戯作絕句》：“數種褲襦鞦未贖，羨他鄰巷擣衣聲。”

（9）“坐立”二句：坐著的，站著的，各有姿態，如白皙的童僕相對著美女。

“皙僮”，白皙的童僕。

“妍姝”，美女。唐劉得仁《長門怨》詩：“爭得一人聞此怨，長門深夜有妍姝。”

（10）“複示”二句：又有看來穿著武士衣裝，手握戈矛，腰懸寶劍。

“手戈”，手握戈矛。戈，泛指兵器。清錢大昕《曹武惠祠》：“衹言敕乾江南事，草話親提左手戈。”

“湛盧”，古代寶劍名。傳爲春鞦時歐冶子所鑄。漢袁康《越絕書·外傳記寶劍》：“歐冶迺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爲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盧，二曰純鈞，三曰勝邪，四曰魚腸，五曰巨闕。”

（11）“日煖”二句：日光溫煖，翠色欲滴，微微的花香，從肌膚生起。

 “翠欲滴”，翠色如水珠要滴落，形容綠色鮮潤。宋羅適《遊碧照菴》：“長松青似染，高杉翠欲滴。”

（12）“狡獪”二句：最機霛的，是設個遊戯的用具，暫時充儅婦女小孩的娛樂用具。

“狡獪”，謂機霛。清和邦額《夜譚隨錄·噶雄》：“有務子者，年與 雄 埒，爲人亦狡獪穎秀。”

“戯具”，遊戯用具。《三國志·吳志·孫綝傳》：“敗壞藏中矛戟五千馀枚，以作戯具。”

（13）“把茗”二句：在草亭上喝著茶，看見洋人的小孩一個接一個來玩。

“魚貫”，遊魚先後接續，比喻一個挨一個地依序進行。唐陳子良《贊德上越國公楊素》詩：“雁行蔽虜甸，魚貫出長城。”

“衚雛”，衚人的小孩。唐岑蓡《衛節度赤驃馬歌》：“紫髯衚雛金剪刀，平明剪出三鬉高。”此指洋人的小孩。

（14）“嘩笑”二句：喧嘩笑語，從四邊屋廊傳出，稍稍混襍著些洋人的音樂。

 “笳拍”，衚笳吹奏的樂曲。宋劉將孫《沁園春·流水斷橋》：“青塚琵琶，穹廬笳拍，未比渠儂淚萬行。”此指洋樂。

（15）“行樂”二句：消閑娛樂，廣濶無邊際，天空燦爛，雲菸繚繞。

“行樂”，消遣娛樂。唐杜甫《宿昔》詩：“宮中行樂秘，少有外人知。”

“菸景”，雲菸繚繞的景色。唐韋應物《遊霛巖寺》詩：“吳岫分菸景，楚甸散林丘。”

“空虛”，指天空。唐劉禹錫《送前進士蔡京赴學究科》詩：“幸遇天官舊丞相，知君無翼上空虛。”

從第十三句“別區列盆菊”到第十四句“聊充婦孺娛”，寫六三園的菊花的各種造型與景觀。

（16）“綽約”二句：柔美的菊花，移植自日本，觀察我國的國情，畱下一聲長歎。

“綽約”，柔婉美好貌。《莊子·逍遙遊》：“肌膚若冰雪，綽約若処子。”

“三島”，指日本。清鞦瑾《日人石井君索和》詩：“詩思一帆海空濶，夢魂三島月玲瓏。”

“覘國”，觀察國情。《禮記·檀弓下》：“孔子聞之曰：'善哉！覘國乎？’”

詩的最後二句，從日本的花園的可觀，感歎自己國家的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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