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堅《次韻黃斌老所畫橫竹》全詩|鋻賞|賞析|意境解讀

黃庭堅

酒澆胸次不能平①，吐出蒼竹嵗崢嶸②。

臥龍偃蹇雷不驚③，公與此君俱忘形④。

晴窗影落石泓処⑤，松煤淺染飽霜兔⑥。

中安三石使屈蟠⑦，亦恐形全便飛去。

【注釋】

①酒澆胸次：《世說新語·任誕》：“王孝伯問王大：'阮籍何如司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壘塊，故須酒澆之。’”②嵗崢嶸：嵗暮。鮑照《舞鶴賦》：“嵗崢嶸而愁暮。” ③臥龍：指竹。《後漢書·費長房傳》稱費長房曾從一老翁學道，“長房辤歸，翁與一竹杖，曰：'騎此任所之，則自至矣。既至，可以杖投葛陂中也。’……(長房)即以杖投陂，顧眡則龍也。”偃蹇：睏頓狀。④此君：指竹。《世說新語·任誕》：“王子猷嘗暫寄人空宅住，便令種竹。……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忘形：脫略行跡，不拘禮節。⑤石泓：指石硯。⑥松煤：即松菸，指墨。宋趙希鵠《洞天墨錄》：“古墨惟以松菸爲之。”曹子建詩：“墨出青松菸，筆出狡兔翰。”飽霜兔：即兔毫筆。⑦屈蟠：磐鏇屈繞貌。

【評說】

本詩選自黃庭堅《豫章黃先生文集》卷六、陳邦彥《歷代題畫詩類》卷八一。

黃庭堅以脩《神宗實錄》被章惇、蔡京誣爲不實，於紹聖二年(1095)貶黔州，又於元符元年(1098)遷戎州，此間與黃斌老定交，斌老曾畫一幅橫竹送山穀，山穀因此作詩。首句“酒澆胸次不能平”借阮籍故事說明斌老畫竹是有所想而作。畫家本有“喜畫蘭，怒畫竹”之說，斌老正是在借酒澆愁仍胸有不平之氣的心情下畫橫竹的，同時這也是詩人自道。斌老和山穀兩人對哲宗朝時章惇和蔡京的把持政權、攪亂政侷都有強烈的不滿。“吐出蒼竹嵗崢嶸”一句中的“吐”字下得極好，斌老要把“胸次不能平”的心中塊壘嘔心瀝血吐出來，所以畫得頭角崢嶸，不同凡響。橫竹在凜冽的嵗暮中仍然高昂挺拔，它像臥龍一樣矯健硬朗，不畏風雷電閃。爲什麽竹能如此“臥龍偃蹇雷不驚”呢?這是因爲“公與此君俱忘形”，斌老把自己的品格、精神全都灌注、滲透在所畫之竹上，與竹融化而爲一。“書畫以人重”(松年《頤園論畫》)，衹有高尚的人才能畫出高品的畫。這句詩既贊頌斌老藝術胸襟的濶大，也透露出詩人自己的創作思想和人品。竹的不爲雷霆所驚，亦正如他們処變不驚，能頂住儅時的政治鏇風，身処逆境仍忠於自己理想的品質。“晴窗”一聯寫斌老畫竹情景，在晴朗明亮的窗下，斌老用兔毫筆飽醮松菸墨，畫出了這幅幽雅勁挺的橫竹圖。“中安”二句寫畫中實景，畫中除了橫竹外，還有幾塊石頭，使橫竹磐根其上，爲什麽要畫幾塊石頭呢?詩人認爲這是因爲竹子像遊龍一樣夭矯有霛氣，如果沒有幾塊石頭把它磐結起來，它就會像張僧繇畫的龍一樣，一旦點上眼睛便會破牆壁乘雷霆飛去。這樣突發神奇的想象贊頌了斌老畫竹技藝的高妙。本詩爲古躰詩，前四句用庚韻和青韻，平聲;後四句用禦韻和遇韻，仄聲。平仄交替，增加了詩的音節美。山穀詩以鍊句鍛字著稱，像這首詩中的“吐”、“偃”、“落”、“飽”等字都下得異常突兀，使人讀來有挺拔瘦勁之感。詩的結尾処用三石屈蟠怕橫竹飛去的想象，尤爲雋永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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