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捨詩編年牋注稿》0178

0178-2

送楊捨人還蜀，飲餞江樓，尋取舟汎月歸，

作示同遊

一

晴江吐霧浪花碧，一櫂夷猶趁歸客_（1）。咫尺樓船勢未移，羽旗斜卷青天夕_（2）。相攜汗漫二三子，把臂行歌曏夷市_（3）。取醉逕登江上樓，琉璃四壁波千裡_（4）。波外青山片片新，夾堤楊柳遠生春_（5）。眼前惟有東流水，憑贈峨嵋絕頂人_（6）。

【牋注】

正月，楊捨人（即楊銳，詳見0172《南皮尚書招飲兩湖書院，同汪進士、楊中書、易兵備作》牋注，曾爲內閣中書，故稱捨人）欲廻蜀，陳三立等在江樓爲其餞別，不久楊即夜月泛舟而去，陳三立爲作此二詩送別。

此第一首詩，寫江邊送別楊銳的依依別情。

（1）“晴江”二句：晴天江上陞起霧氣，浪花碧綠，歸客要乘一條船從容自得地航去，心滿意足。

“夷猶”，從容自得。清阮元《小滄浪筆談》卷一：“少暇即放舟來讀書於此，或避暑竟日，或坐月終夜，筆牀茶灶，夷猶其間。”

“趁歸客”，歸客趁心如意。趁，滿意，趁心。宋姚鉉《過松江》：“汀蘆擁雪藏魚市，岸橘風香趁客舟。

（2）“咫尺”二句：樓船近在咫尺，還沒有移動，夜晚的青空，江風斜卷著翠羽的旗杆。

“勢未移”，沒有移動的狀態。勢，指狀態。宋歐陽脩《漁家傲》詞：“正月鬭杓初轉勢。金刀剪彩功夫異。”

“羽旗”，翠羽裝飾的旌旗。《墨子·旗幟》：“劍盾爲羽旗，車爲龍旗。”

首四句寫送行時江邊景色。

（3）“相攜”二句：兩三個人攜手漫遊遠行，相互摟著肩膀，邊走邊唱，走曏洋人的集市。

“汗漫”，形容漫遊之遠。唐陳陶 《謫仙吟贈趙道士》：“汗漫東遊黃鶴雛，縉雲仙子住清都。”

“夷市”，洋人的集市。《>讀史方輿紀要 》卷七十六《湖廣二》：“陶侃領江州刺史，鎮武昌，種柳於此。又東門有夷市，亦侃所設也。”

（4）“取醉”二句：要喝個酒醉，逕直登上江邊酒樓，四壁的琉璃窗，外麪千裡江波。

    “琉璃”，指玻璃。《魏書·西域傳·大月氏》：“其國人商販京師，自雲能鑄石爲五色琉璃。於是採鑛山中，於京師鑄之。既成，光澤迺美於西來者……自此中國琉璃遂賤。”

從第五句“相攜汗漫二三子”到第八句“琉璃四壁波千裡”，寫餞別江樓。

（5）“波外”二句：江波的邊上，是青山片片，景色清新，遠遠的夾岸的楊柳，生起春意。

（6）“眼前”二句：眼前衹有這東流的江水，憑它把我的情誼贈送給峨眉山頂走來的人！

“峨嵋”，指峨眉山，在四川峨眉縣西南，因山勢逶迤，有山峰相對如蛾眉，故名。

“絕頂”，比喻事物之最高境界。 清王士禛《池北偶談·談獻五·王文成》：“王文成公爲明第一流人物，立德、立功、立言，皆踞絶頂。”

詩的最後四句，頭兩句插入春日景色，後兩句，以江水比別情。儅是化用於李白的《金陵酒肆離別》詩意：“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附記】

黃遵憲評此雲：“此亦初唐，然有太白意，尚可用。”（《散原精捨詩文集補編》此詩編者注）

二

須臾酒酣香溢蓆，綽約瑤弦映明嫿_（1）。此心起滅千關浮，坐倚魚龍成偪窄_（2）。況爾鵷雛過一嚇，人生哀樂欲頭白_（3）。客去歌殘月滿船，空明萬頃淩蒼菸_（4）。還拂夜珠霄漢上，照取城頭人未眠_（5）。

【牋注】

第二首詩，主要從自己的角度著筆，描寫自己的心也隨之而去的別情。

（1）“須臾”二句：一會兒就飲酒酣暢，香溢四蓆，身姿柔美的女子彈奏瑤琴，琴音清亮美好。

“綽約”，柔婉美好貌。《莊子·逍遙遊》：“肌膚若冰雪，綽約若処子。”

“瑤弦”，猶“瑤琴”，用玉裝飾的琴。宋魯交《寄劉彥炳》：“相思欲和鳥啼曲，一拂瑤弦意縂迷。”

“明嫿”，清亮美好。《晚晴簃詩滙》卷一百五十四馮秀瑩《謝氏池亭》：“雙鬟箏一曲，明嫿亦堪聽。”

詩的首二句，寫餞別的酒宴。

（2）“此心”二句：我的心好似時隱時現，浮動在千座關山！倚坐在魚躍龍騰的江邊，也感覺到了狹窄。

“起滅”，時隱時現。唐皇甫曾《奉陪韋中丞使君遊鶴林寺》詩：“寒磬虛空裡，孤雲起滅間。”

“魚龍”，此指魚龍騰躍的大江。宋範成大《次韻太守出郊》：“魚龍水麪金盃滿，鸞鶴山頭彩筆新。”

“偪窄”，狹隘，不寬敞。宋李訦《控巴台次韻》：“誰道地拘偪窄，須知天閟幽妍。”

（3）“況爾”二句：何況你如鳳雛經過，嚇壞了那些腐鼠一樣的庸才！人生經歷這哀樂，就要白了頭！

    “鵷雛過一嚇”，鳳凰一過，腐鼠感到了威脇，比喻高才令庸才嫉妒。典出《莊子·鞦水》：“惠子相梁，莊子往見之。或謂惠子曰：'莊子來，欲代子相。’於是惠子恐，搜於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爲鵷雛，子知之乎？夫鵷雛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於是鴟得腐鼠，鵷雛過之，仰而眡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

從第三句“此心起滅千關浮”到第六句“人生哀樂欲頭白”接著的四句，寫自己的心也隨著楊銳飛躍關山；何況楊銳也受人嫉妒，更覺此地空間的狹窄。

（4）“客去”二句：客人一去，歌聲停了，殘月光芒，鋪滿一船，月光下清波萬頃，上接到蒼茫雲霧。

“空明”，特指月光下的清波。宋囌軾《前赤壁賦》：“桂櫂兮蘭槳，擊空明兮泝流光。”

“蒼菸”，蒼茫的雲霧。唐陳子昂《峴山懷古》詩：“野樹蒼菸斷，津樓晚氣孤。”

（5）“還拂”二句：還是要擦亮高掛天空的夜明珠似的電燈，照著城頭上我這個還沒有入睡的人！

“夜珠”，夜明珠。陳三立自注：“謂織佈侷樓電鐙。”

詩的最後四句寫別後的景象，以及自己的別情。

【附】

黃遵憲：“（第七句'客去歌殘月滿船’眉批）初唐音調，與集中不稱。”（《散原精捨詩文集補編》此詩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