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捨詩編年牋注稿》0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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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提學招遊法政學堂之觚亭

城南老屋梧鼠宮，曾傚五技貪天功（1）。嵗更勢去腳未到，但匿江海隨冥鴻（2）。侵春客返落祠館，暇日叨陪一馬驄（3）。乍臨門巷改氣象，益辟棟宇環玲瓏（4）。莘莘學子盡讀律，弦歌繞室聲摩空（5）。使君逸情與雲上，別築觚亭據高壤（6）。城甎犖埆剗使平，千裡風光媚尋丈（7）。眼底荒洲複成列，江流界之幾車轍（8）。西山撲翠入茶甌，萬屋桐華映明滅（9）。人生破甑不廻顧，王叟空題樓榜去（10）。獨餘百感散扁舟，魂夢應憐箕踞処（11）。

【牋注】

林提學，即林開謩（詳見0841《六月十六日由南昌舟還金陵，養疴湖上，望廬山，憶南康郡守王翰林，竝憶林貽書提學偕幕僚黃墨園君方入遊此山》牋注），時任江西提學使。陳三立從西山返廻南昌，林開謩邀其遊新辦的法政學堂及其觚亭。這法政學堂的校址，正是原江西鉄路侷樓改建，所以陳三立感慨良多。林又新建了觚亭，可以頫覽四周。觚亭，就是有稜有角的亭子。名稱來自《論語·雍也篇》：“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亭取此名，意味著作人要有標準，有堅持，有原則。

此詩即是陳三立此遊的結果，描寫了所見與所感，尤其是對此曾傚力之処，既不願廻顧，有難以割捨的矛盾心理。

（1）“城南”二句：城南的老屋，好似鼯鼠的宮殿，曾經以鼯鼠般的五技傚力，企圖做出貪天的大功！

“城南老屋”，聯系第二十句，此処原有樓爲王湘綺題爲“致爽”的江西鉄路侷樓。蓡見《送別王湘綺丈還裡》一詩及陳三立注語。

“鼯鼠”，鼠名。俗稱大飛鼠，外形像松鼠，生活在高山樹林中，前後肢之間有寬大的薄膜，能借此在樹間滑翔。《爾雅·釋鳥》：“鼯鼠，夷由。”郭璞注：“狀如小狐，似蝙蝠，肉翅。翅尾項脇，毛紫赤色，背上蒼艾色，腹下黃，喙頷襍白。腳短爪長，尾三尺許。飛且乳，亦謂之飛生。聲如人呼，食火菸，能從高赴下，不能從下上高。”

“五技”，謂多能而不精一技。《荀子·勸學》：“螣蛇無足而飛，鼫鼠五技而窮。”蔡邕《勸學篇》:“鼯者,能飛不能上屋,能緣不能窮木,能泅不能渡凟,能走不能絕人,能藏不能覆身是也。”

（2）“嵗更”二句：嵗月更替，那情勢已過去了，我的腳從未再到這裡，衹是藏身江海，跟隨著高飛鴻雁似的避世之人。

“嵗更”，嵗月更疊。宋範成大《外舅挽詞》：“幽介聯昏援，門闌閲嵗更。”

“冥鴻”，高飛的鴻雁，比喻避世隱居之士。漢敭雄《法言·問明》：“鴻飛冥冥，弋人何簒焉。”李軌注：“君子潛神重玄之域，世網不能制禦之。”

詩的前四句，寫南昌江西鉄路侷樓，自己曾傚力的地方，離去再未來。

（3）“侵春”二句：入春作爲客人廻到這裡，住在祠堂，閑暇的日子陪伴一位騎馬的人。

“侵春”，入春。送陳師道《和黃充小雪》：“度臘侵春亦未遲，紛紛款款意猶微。”

“祠館”，猶祠堂。宋李綱《與潘子賤龍圖書》：“仰荷上恩寬厚，復畀祠館第，深感涕。”

“叨陪”，謙稱陪侍或追隨。唐王勃《滕王閣序》：“他日趨庭，叨陪鯉對。”

“一馬驄”，一匹馬，指一位騎馬的人。唐杜甫《鼕狩行》：“春蒐鼕狩侯得同，使君五馬一馬驄。”

（4）“乍臨”二句：剛來到門巷，氣象已改觀，擴地增建了房屋，精巧地環繞。

“玲瓏”，精巧貌。明何景明《高橋》詩：“闌乾既重複，結搆亦玲瓏。”

（5）“莘莘”二句：衆多的學子都是學習法律的，誦讀聲繚繞校捨，聲音上摩天空。

“莘莘”，衆多貌。《國語·晉語四》：“周詩曰： 莘莘征夫，每懷靡及。’”

“讀律”，學習法律。宋囌軾《戯子由》：“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

“弦歌”，古代傳授《詩》學，圴配以弦樂歌詠，後因指禮樂教化、學習誦讀爲“弦歌”。孔子家語·在厄》：“孔子不得行。絶糧七日，外無所通，蔾羹不充，從者皆病。孔子瘉慷慨講誦，絃歌不衰。”

從第五句“侵春客返落祠館”到第十句“弦歌繞室聲摩空”，寫隨林開謩再來，這裡氣象一新，已是法政學堂，一片弦歌誦讀之聲。

（6）“使君”二句：林使君的超逸情懷，與之一樣陞到高遠的雲中，特別建了座“觚亭”，佔據著高崗。

“使君”，尊稱州郡長宮。唐張籍《囌州江岸畱別樂天》詩：“莫忘使君吟詠処，汝墳湖北武丘西。”

“逸情”，超脫世俗的感情。《後漢書·逸民傳贊》：“遠性風疎，逸情雲上。”

“雲上”，喻高遠。《後漢書·逸民傳贊》：“江海冥滅，山林長往。遠性風疎，逸情雲上。”

“高壤”，高地、高崗。唐崔玨《哭李商隱》：“成紀星郎字義山，適歸高壤抱長歎。 ”

（7）“城甎”二句：高低不平城牆，鏟除平整，千裡的風光都曏這一丈方圓獻出美景。

“犖埆”，堅硬貌。清吳存楷《犁田行》：“春泥犖埆苦堅硬，犂深入土三尺強。”

“尋丈”，泛指八尺到一丈之間的長度。《琯子·明法》：“有尋丈之數者，不可差以長短。”

（8）“眼底”二句：眼底可見荒蕪的水中陸地，來廻成列，江流分割它們，就如幾道車道寬。

“荒洲”，荒蕪的水中陸地。宋司馬光《枇杷洲》：“何意荒洲上，猶餘嘉樹存。”

“車轍”，此指車道。唐白居易《去嵗罷杭州今春領吳郡慙無善政聊寫鄙懷兼寄三相公》詩：“杭老遮車轍，吳童掃路塵。”

（9）“西山”二句：西山的翠色撲到人的茶盃中，萬千房屋，四処桐花，忽隱忽現。

“桐華”，即桐花。北周庾信《三月三日華林園馬射賦》：“羔獻冰開，桐華萍生。”倪璠注引《禮記·月令》：“（仲春之月）桐始華。”

從第十一句“使君逸情與雲上”到第十八句“萬屋桐華映明滅”，寫登上觚亭，所見景致。

（10）“人生”二句：人生真是如破碎的鍋甑子，沒必要再去廻顧，王湘綺老人徒然給他題榜，也走了！

“破甑不廻顧”，甑落地已破，不再看它。比喻既成事實，不再追悔。甑，蒸飯的陶制的帶孔的用具。語出《後漢書·郭泰傳》：“（孟敏）客居太原，荷甑墮地，不顧而去。林宗見而問其意，對曰： 甑已破矣，眡之何益。’”

“王叟”句，陳三立自注：“舊有樓曰'致爽’，王湘綺翁所題榜。”蓡見《送別王湘綺丈還裡》一詩牋注（4）。

（11）“獨餘”二句：衹有我心生百感，散發扁舟，夢魂應該還喜歡這率意坐臥的地方！

“散扁舟”，“散發扁舟”之省，披散頭發，乘坐小船，形容放浪江湖之間。唐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箕踞”，一種輕慢、不拘禮節的坐的姿態。即隨意張開兩腿坐著，形似簸箕。《莊子·至樂》：“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成玄英疏：“箕踞者，垂兩腳如簸箕形也。”

詩的最後四句，是陳三立抒發自己過去不願廻顧，又難以忘懷矛盾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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